灯光微恍，照亮她眼角的湿润。
蒋玉涛稍许沉眸，片刻，却笑着说：“那你去吧，早些回来就行。”帮她将餐食装进保温袋，又回身取外套，“要多穿些，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雪。”
“天气预报又不准。”
唐繁锦快被他包成只粽子，头昂得老高，发声依旧吃力，“可以啦，我快喘不上气了。”
蒋玉涛这才罢休，又要将雨伞往她怀里塞。
唐繁锦忙拒绝：“我还要骑车，带这么多东西实在不方便。”
蒋玉涛皱眉，握住雨伞的手仍在前伸：“听话，这种天气最容易感冒。”
唐繁锦瞧一眼时钟，现在已快接近晚间七点，心里愈加着急，忙推开他的手：“我会赶在下雪前回来，放心吧。”踮脚，亲吻他的侧颜，“拜拜。”
说完就开门，跟泥鳅入水似地钻到外面。
风吹来，发出‘呼呼’的声响。
直到门被重新关上，蒋玉涛才后之后居地回过神，手臂仍保持握伞的姿势，唇角却不知觉上扬：“哈，这家伙。”笑着垂首，抚摸起被亲吻的位置，暗自高兴片刻，又想起未说出口的叮嘱，忙拉开门喊，“地上结冰了，你小心点骑车。”
“滴滴—”
话落，仅有喇叭声做回应。
铁栅门被打开，那辆小车如流星般冲入夜色。
风似乎吹得愈加厉害，呼啸声变得尖锐，像用力吹响铜哨发出的动静。
蒋玉涛望一眼外面，剑眉稍许皱起，想了想，还是开门出去。
天色阴沉，枯枝交叠的影子像是藏在暗处的鬼魅。
唐繁锦瑟缩了下，强迫自己直朝前看，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车把。两旁的路灯拖长她的影子，前后半里都瞧不见人影。
“早知道就让他陪着了。”
唐繁锦忍不住嘟囔，摇摇头，想将乱起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不怕不怕，唐繁锦最勇敢。”
一路破风而行，终于在前方瞧出喜悦超市的影子。
唐繁锦舒一口气，吞了吞吐沫，飘荡在胸口的心稍有安定。
她在超市门外停好车，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依旧是老牌的TVB港剧。
唐繁锦推开门，阿婆正在收整柜台上的货物，听见铃铛响起，她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阿婆。”
唐繁锦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我回来了。”笑着说，就像是离家多年的孩童重见长辈。
话落，那微微佝偻着的背影立刻僵住，拿住货品的手似在颤抖，勉强扬起笑，眼底却见泪光：“是繁锦呀......”拿手抹眼睛，忙取出汽水给她，“饿不饿，阿婆给你做饭。”
阿婆许是太过高兴，说着就要往里屋钻，指尖尚未触及门扉，就被身后人拉住。
“不用做饭，我都带来了。”
唐繁锦红着眼笑，晃晃手里的保温袋，“还热乎着，阿婆得想我的手艺了吧。”
“想，想。”
妇人絮叨地说，匆忙地收拾起桌面，将纸笔等杂物放入抽屉，拉开凳子，拍了拍新织好的毛线坐垫，“一路累坏了吧，快过来坐。”
唐繁锦点头，将菜什挨个摆上桌，又将筷子递给对方。
许久未见的重逢，比想象中要更加安静。
唐繁锦有许多的话想说，嘴唇动了动，却只轻声问：“阿婆，你最近还好吗？”
“都好。”
妇人放下竹筷，望向她的眼神满是怜爱：“姓蒋的小子常来看我，有他帮忙，店里的事会轻松许多。”说话间，握住唐繁锦的手，“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阿婆希望你们幸福。”
唐繁锦鼻尖有些酸，却握住她的手，扬高唇角：“嗯，我们都会幸福。”
这不像是一句安慰的话，倒像是诚心的祝福与承诺。
阿婆点了点头，缓慢地取出个绵软的物件：“天气凉，你将这围巾收着吧。”
唐繁锦一怔，面前的柔软正是那条边角织有小花的红色围巾，是阿婆从初春到秋末的心血。
“这是您送给孙女的，我不能要。”
唐繁锦下意识拒绝，将围巾推给对方，“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会从国外回来的。”
“她不会回来了。”
阿婆抚摸着手边的围巾，仿佛那不仅是团毛线，还是孩童纤细柔软的发，“一家人决定定居美国，她还在上大学，忙于功课又要做兼职。听她爸说，美国的时间和这里不同，凡事得按照人家的规矩走。留学好啊，有前途。她不会再回来了。”
阿婆絮叨地说，像是在劝说自己，眼底分明有泪光，却依旧在为晚辈考虑。
仿佛只要晚辈不断向前走，她的孤单和落寞就永远值得，被时代潮流所抛弃，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唐繁锦怔怔听着阿婆说，眼前的场景却开始逐渐模糊。电视里，正播放着男女主在医院的画面，大夫吩咐的声音，恰好与记忆相共鸣。
所以，奶奶也是这般想的吗？
所以，她才会忍耐着病痛和寂寞，在夜晚拨出那通电话。
“繁锦啊，去做想做的事吧。”
“我的孙女，要永远开心快乐。”
......
风又起，阴云遮住半边的天。
阿婆深吸两口气，缓而替唐繁锦缠上围巾，看着她扬起脸，才勉强挤出些笑：“收着吧，你比我家孙女大不了几岁。你和她一样，都是好孩子。”
泪水悬在眼眶将落未落，唐繁锦攥住围巾的手轻微颤抖，稍许抬眸，竟仿佛在模糊中望见奶奶的笑颜：“我可以，抱一下您吗？”轻声说，喉间的哽咽却无法明显。
阿婆莞尔点头，张开瘦弱却宽大的怀抱。
眼前人与记忆里的相重合，再多言语都被卡于唇齿。唐繁锦投入她的怀中，正如多年迁徙的倦鸟，终于回到幼时眷恋的巢穴。
拥抱着，不知白雪已覆高墙。
唐繁锦从喜悦超市出来，对面的枝丫上已有白白一层霜。阿婆腿脚不好，天气凉更是难以走动，只能在屋内喊，叮嘱她慢些回去。
唐繁锦连声答应，贴心地关紧门，生怕寒风吹散屋内的热气。
“看来天气预报说得没错。”
唐繁锦嘟囔着，将脖颈处的围巾缠得更紧，“今天还真下雪了。”望一眼道路上的冰霜，将保温袋放进车篓，“唉，只能淋雪回去喽，不过也没关系，就当做人生的美好体验吧。”
她如此安慰自己，却格外小心脚下，刚提腿走过两步，头顶却多出一处遮蔽：“嗯？雪这么快就停了？” 喃喃说，抬头却望见粉红的伞，伞面缓而上移，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早说过会下雪吧。”
蒋玉涛右手举伞，左手插进口袋，挑眉望向她颈边的围巾，“嘿，你还多了件装备呀。”
唐繁锦无心理会他的调侃，蹦跳着捉住他的手，指尖触及到凉，微微愣住：“手怎么这么冷，你在外面等我多久？”
“不久。”
蒋玉涛与她十指相握，皱了皱眉头，缓而长地说，“也就半小时，或者四十分钟。”
唐繁锦讶然：“你不会跟着我出门的吧？”
蒋玉涛努唇：“嗯。”
唐繁锦又心疼又愧疚地说：“你应该告诉我的，走过来会很累吧。”抬手，想要用袖口擦他额间的汗。
蒋玉涛任由她动作，唇角稍许扬起：“这点路不算什么，全当做锻炼了。”歪头看一眼小毛驴，“下雪骑车不安全，咱两也走回去？”
有他在，唐繁锦彻底不会害怕了，甚至有些高兴：“好啊，我来推车。”
就这样一路走着，再长的路都不算遥远。
唐繁锦问：“池鸣阳最近怎么样？”
蒋玉涛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前后摇晃；“在忙比赛吧。前天我看赛程，TKG再赢一场就能进决赛了。”
唐繁锦高兴地说：“真的啊。”见他点头，又喜滋滋地说，“池鸣阳这么厉害，他们肯定能赢。”
蒋玉涛轻啧，语气泛酸：“这可是团队游戏，他一个人厉害有什么用？得配合，知道吗？”
“知道。”
唐繁锦没理会他的小脾气，仍在念叨着日程计划，“如果TKG这次胜利，我就可以和章萌萌一起去看比赛啦。”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去攥他衣袖，“诶，决赛的票是不是要提前抢？我手速慢，要下个抢票神器吧。”
“得TKG先进决赛再说。”
蒋玉涛小声嘀咕着，心里说不出个滋味，可见她一脸兴奋，只能动了动嘴，“不用。到时候喊小池，给咱们两张票就行。”
唐繁锦眯眼看他，像试探又像询问：“......小池？”
“可不是小池吗。”
蒋玉涛被逼出了东北腔，抬手揽住她肩膀，让她纤细的身体靠近自己的怀中，“我可是他亲表哥，搞定几张票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你呀，可别下什么抢票神器，再神的软件，也没我好用。”
他边说边磨搓着她的肩膀，任由小电驴的车灯来回晃。
唐繁锦扬高唇角，却忍不住哼哼：“你这次可不许再让章萌萌难看呀。我们都是朋友，位置要越相近越好。”
蒋玉涛叹气，仍附和着握紧她的手。
雪花从东边飘到西边，天地间仿佛被要被白雪包裹。
在初雪的第二日，唐繁锦果真收到了好消息：TKG成功进入HPL冬季赛的总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