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垂眸刷着这些言论，心中有些不舒服，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份不舒服的源头，最后干脆将手机锁屏，不再去看。
桌子上那份西瓜恰到好处地撞进他的视线里，他用上面插好的牙签，把西瓜放进嘴里。
明明是甜的，怎么吃起来，倒觉得不太好吃。
他端着装西瓜的盘子下了楼，见到阮茹薇仍在沙发上坐着织围巾，而夏筠则坐在她旁边，捧着平板看动画片。
阮茹薇见他下来了，道：“处理完了？”
夏长把西瓜盘子放在茶几上，在夏筠旁边坐下来，道：“嗯。”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有些不太开心，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
可他身边坐着的可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两个人，一个单音节的字，她们就能察觉出不对来。
夏筠将平板放到旁边，道：“哥哥，你不开心吗？”
夏长扯着嘴角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正常些，道：“没有啊。”
阮茹薇道：“小长，那西瓜好吃吗？”
夏长如实道：“一般。”
那就是不好吃了。
阮茹薇道：“那西瓜我挑了好久的，可甜了。”
夏长有些愣神，道：“可能我今天味觉失灵了吧。”
阮茹薇道：“筠筠，你去那边看动画片，我跟哥哥聊聊天。”
夏筠点点头，道：“好。”
阮茹薇没再绕弯子，缓声道：“这么甜的西瓜都能被你说一般，你还说没有不开心啊。怎么了，能跟妈妈说说吗？”
夏长不是个能在心中憋住事的人，在心里压得久，他会很不舒服，所以他一定会找信任的人说，而这会，他最信任的人就在眼前。
他脑子有些乱，以至于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语序混乱，道：“也没什么，就是，很奇怪，我今天看见一个热搜，上面说，程烈貌似有女朋友，而且今晚他把这个女生带回家吃团圆饭了，我就有点烦，可是好奇怪啊，这事不是很正常吗，我烦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烦什么。”
阮茹薇听得认真，温和地笑道：“不奇怪。”
夏长抬眸，表情中带上了些许茫然，“什么？”
阮茹薇道：“那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想明白一点。假如，你有一个女性朋友，你们关系不错，有一天，你发现有人跟你说，那个女生有男朋友了，还把男朋友带回家吃饭了，你觉得很烦，为什么？”
把这道题的主角换成了异性，夏长便在瞬间知道了答案，只是他说出来的时候，依旧带上了些许迟疑：“因为......喜欢？”
阮茹薇温柔地笑了笑，道：“是啊。”
在想明白的这一瞬间，夏长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跟渐强的鼓点一样，越来越快。
怪不得。
怪不得他会因为程烈抱他而心跳加快，怪不得他设想以后跟程烈分开的场景时会感到难过，怪不得他想到程烈对其他人跟对他一样好会感到不舒服，怪不得他会因为今晚的热搜而烦躁......
原来全都是因为......
喜欢。
这段时日里那些所有被束缚在心里的、所有想不明白的莫名情绪，都在这瞬间得到了释放和回答。
大概因为他们都是同性，所以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忽略掉这些感情，或者说，几乎不往那个方面去想，这才造成了他的迟钝，不然......
他应该早就意识到的。
阮茹薇看他愣神，便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继续手上织围巾的动作。
夏长有些惊讶地抬眸，对上母亲温柔似水的视线，道：“妈，我喜欢男生，你......不反对吗？”
阮茹薇缓缓道：“这有什么好反对的，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灵魂伴侣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要规定性别呢。而且，无论男生还是女生，要跟对方共度一生的，始终都是你，所以，只要是你喜欢的，能让你感到幸福的，妈妈就支持。”
夏长听完这段话，眼睫沾上些许湿意，道：“妈，谢谢你。”
阮茹薇笑得温和，摸了摸他的脑袋，感慨道：“作妈妈的，始终都不希望自己的小孩太孤单，始终都想有个人陪在你身边，跟你相互扶持的，因为妈妈总有一天会老去，陪不了你一辈子的。”
夏长吸了吸鼻子，尽力掩盖声音中的哽咽，“嗯。”
阮茹薇恰到好处地点了他一下，道：“程烈是亲口跟你说过，他有女朋友吗？”
夏长回忆了一番，道：“好像......还真没有。”
阮茹薇道：“那不就是了，有的时候，不能只靠道听途说，很多误会都是这样产生的。”
夏长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既然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就当自己去找人问清楚。
若是对方真的有，那他从此以后便藏好自己的心意，跟对方划界限分明的线，不会越界，若是对方没有......便另当别论。
夏长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道：“对了，筠筠刚刚说的嫂子是怎么回事？”
阮茹薇道：“她刚刚看你上楼梯走这么着急，问我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就跟她说，因为楼上有哥哥着急的人。”
夏长想到那个着急的人指的是谁，耳朵有些红，不过随后，他反应过来，惊讶道：“妈，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啊？”
阮茹薇笑着说：“才知道啊。”
夏长继续道：“那嫂子是......”
阮茹薇解释道：“我就是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能让哥哥着急的人，肯定是哥哥在意的人，后面随口聊着聊着就扯到了哥哥如果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她就要称呼哥哥喜欢的人为嫂子。”
夏长无奈地笑了笑，道：“妈，程烈过年要来我们家住，可以吗？”
阮茹薇笑开来，“可以呀，当然可以。”
这时候，夏长的电话响了起来，因为离得近的关系，阮茹薇不小心看到了上面的备注——
是程烈打过来的。
大概是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夏长这会看到对方的名字都心头一跳，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些阮茹薇都看在眼里，轻声道：“接吧，别让对方等急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随后便是熟悉的声线，带着些许笑意，“夏老师！我已经在南城机场了，快吧！”
夏长怕自己说太多话，会盖不住刚刚的情绪，便简洁道：“嗯，我去接你。”
可是谁知道程烈还是听出来了，就凭这几个字，显得他的刻意压制很失败。
程烈的声音不再带笑，转而变成了担忧，他轻声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夏长心头一跳，嗓音有些干涩，否认道：“没。”
程烈的声音隔着手机屏幕传来，道：“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呗。”
夏长从沙发上起身，用口型跟阮茹薇道，我出去一趟，阮茹薇点点头，嘱咐他注意安全。
他缓了缓，到玄关处换了鞋，拿了车钥匙出门，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这么快到，照理来说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
程烈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发错航班信息了，他刚刚发的是他一开始买的机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今天从北城飞往南城的票了，他只能买了个凌晨的，后来知道夏长没喝酒，他就把票退了。
但是最后他又改了主意，便重新买票，正巧发现有一张时间更早的票，便捡了个漏。
他本来想打个哈哈把这事盖过去，却不料夏长猜到了这件事的始末，直接点了出来，搞的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认命道：“......你好聪明。”
面前的红灯恰好变绿，夏长发动车子，道：“嗯，所以你别骗我。”
程烈道：“不骗你，所以你刚刚怎么了？”
夏长引用了他的原话，道：“人要学会自食其力，比如说，自己猜。”
程烈知道对方今晚心情不好，缓声哄道：“好好好，我自己猜。”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忽然就着急起来，道：“等会，你心情不好，不会是因为，妹妹说的那个嫂子吧？！所以你刚刚真去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