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清晖楼的经营规划准时送到阮青青手中。
阮青青端坐在堂上，手里捧着一本账册，有条不紊地翻了几页。
洇红在阮青青身边服侍，前头跪着清晖楼的胖掌柜，若蓝和蓓蕊则是站在更近处，两人皆低头站着，无人敢发出一点动静。
清晖楼的掌柜尚不知郡王府的变动，还当若蓝和蓓蕊是来送账本的，一心只想自己的经营规划，一点儿也没把两个侍女放在眼里。
“这账理得不错。”阮青青看过一遍，心里大致有数，“只是府中开支数额按理说不该这么大，你们可有想法？”
想法？
胖掌柜顿生疑惑，两个侍女而已，郡王妃怎的问到她们头上了？
要知道女儿家见识短浅，府中如何开源节流一事，还是得问管家和账房的。
“夫人，奴婢仔细想过。”若蓝站出一步，恭敬行礼，“府中主子开销甚少，多是些人情往来，庭院修缮，可唯独一项高得离奇，便是厨房食材和园中花草，想来是这两块油水甚多，都填了他人口袋。”
这侍女倒很有说法。掌柜偷摸瞧了一眼站在前面的若蓝，对方文雅大方，若非身着粉色侍女裙，看上去倒不比外头那些官家小姐差。
“有理。”阮青青点头，两手合上账册，指腹在蓝色封皮上轻轻摩挲，“蓓蕊呢？你怎么看？”
蓓蕊盈盈站出，被阮青青点名后脸颊绯红，“回夫人的话，奴婢以为，这油水是多，但外边采买商贩，见是郡王府，便纷纷涨价，也是原因之一。”
毕竟郡王府财大气粗，各家卖鱼卖肉的瞧见是郡王府的人来采买，恨不得大大夸赞一番自家东西，卖出个稀世高价。
“说的不错。”阮青青这下满意了，她挑的两人果然不错，若蓝热情蓓蕊稳重，两人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不枉她没日没夜地给洇红写授课提纲，将她们好生教导。
两人目光崇敬地盯着阮青青，生怕从阮青青脸上看到一丝不虞，见阮青青神情温和，不由自主地相顾一笑。
此时此刻仍跪在地上的掌柜则是大惑不解，对于自己粗粗赶出来的经营规划更是自觉大难临头。
郡王妃身边有此能人，他若是比不过两个小丫头片子，岂不是丢了大大的脸面！
“既如此，你们一同拟个章程出来，如何改□□内捞油水和府外乱涨价的乱象，不必急着给，账房的事情做完了，要是还有时间就做，改日我得了空再与你们详说。”
阮青青自己就是打工人，自然不会为难若蓝她们，身为一个咸鱼，阮青青清楚地知道，只有足够的休息，才能拥有更高的效率。
“是。”
“是。”
若蓝和蓓蕊领命退下，堂上便只剩下一头雾水的掌柜。
阮青青这才瞧了眼掌柜，示意洇红把掌柜一早送过来的清晖楼经营规划捧起。
“贺久娄。”阮青青轻声道。
“诶，郡王妃请说。”贺久娄抬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
“你觉得刚才那两位侍女如何？”阮青青并不说清晖楼的事，而是提起如兰和蓓蕊。
贺久娄年逾四十五六，早已娶妻生子，自然不会认为阮青青有这么好的兴致，想要给他介绍儿媳妇，只能诚惶诚恐地回道：“两位姑娘行事有方，言之有理，定是郡王妃的左膀右臂。”
“说的不错。”阮青青缓缓道，“可你知道，她们是多久之前接触的府中账册吗？”
贺久娄疑惑地望着阮青青，只见阮青青双唇翕动，不慌不忙地吐出两个字：“七日。”
“七日？！”
“不错。”阮青青伸手去拿洇红手上的东西，看着三页可怜兮兮的纸，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本想着，你做了清晖楼这么久的掌柜，定是这都城数一数二的大掌柜，你觉得，你的规划，和若蓝蓓蕊日后交上来的，有几分可比性。”
“这，这……”贺久娄内心还是有那么几分骄傲，可当阮青青说出两个侍女只学了七日后，便是满心想要辩解也无能为力，“怕是，比不上那二人。”
“你自然比不上。”阮青青起身将信纸丢在贺久娄面前，轻飘飘的纸张飘过贺久娄的眼前，落在他的指尖之上。
阮青青走到贺久娄身后，负手而立，满脸恨铁不成钢，“她们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一旦有机会，就会努力去做，可你呢？做了这么些年的掌柜，写一份规划，不过几百来字，处处敷衍，这么几张薄薄的纸，敷衍谁呢？！”
“王妃饶命！”贺久娄转身扒住阮青青的裙摆，哭哭啼啼道，“这才七日，小人既要安抚那死去小二的家属，还得关酒楼安排杂事，实在腾不出时间，求王妃再给小人些许时日，十天，再给十天！小人一定不会让王妃失望！”
阮青青无奈地挪开脚步，这人同她上辈子的父亲差不多岁数，哭成这样，平白看得人心软。
她私下让洇红查过这贺久娄，听闻早些年也是赫赫有名的酒楼掌柜，后来被挖到清晖楼，也不知是怎的，岁数渐长，便没了志气，也就过一天是一天，彻底摆烂。
“快起来吧，哭成这样，怪难看的。”阮青青低声喃喃，撇过头去没看贺久娄的脸。
贺久娄仍是不敢起身，期期艾艾地哭：“夫人……”
洇红怕他又去碰阮青青，赶快上前拉了一把贺久娄，“夫人这话你还听不明白？快回去重写罢。”
贺久娄这才明白过来，抬手抹了一把泪，“多谢夫人！夫人宽容，小人定会好好钻研经营之法，报答夫人！”
说罢，他边慌乱地跑回去，准备开始撰写新一轮的经营规划。
“唉。”阮青青见贺久娄跑得远了，颇有些无力地坐回位子，“我倒是真想换了他，可这都城谁不知道清晖楼的掌柜是他？若是换了，怕是他在这都城都只能做做苦力。”
洇红给阮青青送上热茶和糕点，笑着安慰阮青青：“夫人心善，贺掌柜定会了解的。”
“也罢。”阮青青饮了口茶，吃下糕点，振奋精神，“事不过三，他下次要还是敷衍，那也没得救。”
洇红弯腰添茶，笑容温柔，“小姐说的是。”
眼瞅着说了半会儿话，已到正午，阮青青摸了摸饥饿的肚子，踮起脚往外探头，“也不知道卫如凌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好今晚给我带清晖楼下的果子，搞得我现在就开始馋了。”
“这才什么时候，小姐就想小郡王了。”
洇红偷笑，被阮青青逮住一顿捶打。
“说什么呢，我这是饿的。”阮青青撇嘴，忽而想起每日在府衙点卯的卫如凌。
这府衙不比皇宫，也不知他中午吃的是什么……
洇红与阮青青心有灵犀，见她低头思虑，便小声询问：“小姐若是关心郡王爷，不如趁这会儿送些吃食过去？”
“送饭？”阮青青瞪大眼睛，望向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