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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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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觉得还是有必要跟收藏的宝们打个招呼,最近在准备一个比较艰难的考试,所以更新比从前慢了,见谅。

三日后,运送补给的船队一早便从长洲出发,顺江而下,临近中午,便泊在了距离汤口县江堤十余丈的江面上,由摆渡船将补给拉回岸边。

马车刚停下不久,车里的王苏木便听见徐县令在窗外低声道,“王医官,要见您的故人已经到了,外头的船靠不了岸,就请在江堤上一见吧。”

“有劳徐县令。”说着,王苏木裹着厚厚的面巾从车里出来,举目一眺,只见船队末尾的大船上解下一艘轻舟,朝江岸这边驶近,她不知来的“故人”是谁,她猜,或许是被长辈派来的三阿兄,也没准是南下公干的大伯父,但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来者会是章幼廷。

因此,当她看清撑船而来的人时,她的第一反应竟是家中出变故了,她急切地又向前跨出一步,手扶着旁边的柳,上半身几乎探出堤岸。

章幼廷丢开篙竿,“四娘小心!”

面巾之下,王苏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唤他。

然而此时的章幼廷还不知王苏木已能开口,来时路上酝酿了千里的解释,因一时的紧张竟就毫无铺垫地冲口而出,“四娘,我无法等你回京了。”

话一出口,章幼廷跟王苏木双双一怔愣。

原来不是家中出事……王苏木暗自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另有一股淡淡的失落,宛如新藤破土,又如江边雾霭,枝枝蔓蔓地裹住心神,扶在一旁树干上的手,无措地转了下手腕。

远一见,柳树干上那只瘦削纤细的手,像一朵雨后新生的怯生生的柳树蘑菇。

章幼廷为自己的鲁直懊悔,沉声又道,“言而无信虚与委蛇,本就非丈夫所为,之所以还觍颜来见,是因有些话还是想当面与你说清。我自认对得起家国天下,也对得起庙堂祖宗,却不曾想会有这么一天,需要在家国跟你之间做出抉择……对不住……”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如一圈涟漪散开、消逝,后面的话,自也不必再说,他别无选择。

王苏木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中,但却有一瞬在脑中连不成句,她茫然地点点头,眼眶有些干涩。失而复得、得又复失,如同好不容易才愈合的疮口再次感染,痛感简直比新伤时更甚百倍。

远处卸货的呼号声此起彼伏地传来,二人一时静默地对立着,章幼廷日夜兼程奔波千里,途中曾想过千言万语与她道来——他想告诉她,打从第一次相见,他便无比心悦于她;他还妄想问她,可不可以再多等他几年,等朝中大局定下,他们或许真有机会在一起;他甚至也有过疯狂的念头,如果他也就此进入疫区,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但这一切,眼下他都无法倾吐而出,无法兑现的坦白,除了徒增彼此烦恼,一无是处。

章幼廷捏了捏拳,惨然一笑,说出了他此行最不隐忍含蓄的话,“毁信就是毁信,便是求得你的宽宥我亦无法心安,日后你我很难再如这般相见,或许前般种种说辞,都不过是我想再见你一面的借口。”

忽而东风起,吹皱一江春水,小船摇晃,章幼廷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重新戴上斗笠,“四娘,就此别过,万望珍重。”说完,他毅然俯身拾起篙竿、插入水中,一气呵成地调转船头朝船队划去,再没回头。

“骋怀,山高水长,同祈珍重……”王苏木泣不成声,眼泪在面巾上沁出的印,好似高山在湖面上投出的倒影。

永祐四年六月首,皇帝昭告天下,仰承天命,特以册宝立章幼廷为帝君,拜封天下兵马都招讨使,以承祖庙,建极万方。

此时涉疫郡县的疫情都已趋稳定,普通百姓也被允许在各自属地里自由出入。

江南今岁的夏来得格外早,单是喝口水就热得一身粘腻,王苏木一身浅云色麻衫裙,蹲在院子里,翻看着她春时移植过来的一片草药。

阿尨趴在离她不远的石砖上,半年时间,它那张标致的四眼铁包金脸已长开,毛茸茸的一颗狗头,倒也对得起它的名字。

怕热的裴骘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喝着王苏木配的金银花饮,一边写写画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大婚定在三个月后,照眼下这态势,我们是不是兴许还能赶回去观摩一二?”

王苏木淡淡的声音,如草木幽香,从繁茂的枝叶中传出,“大人若是想回,最好及早动身,回京后暂避人群一个月,身体无甚异样再出入人群。”

裴骘讨了个没趣,佯作讶异,“你不同我一道?”

“时疫并未结束,我离不得。”

裴骘本也是为逗她,看看闷得出水的天,捶了捶后背,假意道:“也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雨,我这伤处酸胀得厉害。”

王苏木从花叶中抬起头来,“大人要不要泡个药浴?”

“也好。”裴骘从善如流,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绘稿,朝王苏木招了招手,“你也来看看这个,替我掌掌眼。”

王苏木起身的同时,拾起地上刚落的合欢花,随手别在了阿尨的耳边,左右端详一番,轻声笑道,“簪花少年郎,怪好看的。”

阿尨咧开嘴朝她摇了摇尾巴。

裴骘闻声瞥去,一张黑黢黢的毛脸衬着娇嫩的粉,不夸张地说,至少土出三十里地,也不知好看在哪。却也来不及后悔邀请她帮忙“掌眼”的决定了,因为人已至跟前,指尖还携着合欢独特的幽香,熏得他有片刻的失神。

王苏木看向铺在石桌上的绘图,竟是大婚的婚服式样。

女帝的是十二章冕服,红地蔽膝上绣以金龙,佩龙兽金步摇冠;帝君的则是玄端纁袡,深衣背后绣着金乌玄鸟,佩九旒玄冕。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图样,只听裴骘的声音在问,“你觉得如何?”

怔忡半晌,她在脑中勾描出章幼廷盛装华服的风华正茂,又隔了许久,她才轻轻地回了二字,“好看。”

王苏木五官里一双眸子生的最好,干干净净,似清澈见底的山涧,所有情绪都尽显其中,而此时此刻,她眼波定定,流露出来的,却是秋寂般的落寞。

裴骘幡然有悔,胡乱卷起了图样,“你觉得好看那便是好。”

那口吻,就好像刚才鄙夷给狗簪花的人不是他。

“我去替大人备汤。”

她在这一刻,脑中只容得下蝉鸣,于是就任由那聒噪在耳边放大,替她挡出一切杂念。

正在院中做活的粗使娘子见王苏木过来,了然地先于她迈进厨间,边问边替她揭开大锅的锅盖,“娘子可是要煮药汤?”

王苏木点点头,恍惚中竟把手伸到了锅面上方蒸腾的热汽中。

“哎呀我的娘子!水是开的呀!这是在想什么晃了神!”粗使娘子眼疾手快地攥着她的手腕就给拽了回来,“快用井水冰一冰,仔细留了疤。”

“郭嫂,我房里有药,我去抹一点。”王苏木捂着被沸水蒸汽蜇红的手,转身往外走。

“是说呢,抹点药更稳妥。”

王苏木穿过前厅,刚踏进后院,就听廊下有人问,“伤哪儿了?我看看。”

“不妨事。”

“都要抹药了还不妨事?”一大片阴影兜头罩下。

王苏木闷不作声,脑中空空如也,像作了个茧,容她缩进去。

空气中的闷热蒸腾出一种独有的噪音,五官六感都听得到,将她在茧与现实中来回拉扯。

“大人,我不擅口舌,看在我尚有苦劳的份上,你就不能让我一让么?”

裴骘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瞅着她的头顶,鼻子里一声喷息,轻轻执起她的右手腕,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去拿药。”

王苏木没反驳,扭头进屋就翻了治烫伤的药膏出来。

裴骘坐在石凳上,打开盖子,用食指肚挑出一块,在她手上的红印处均匀涂抹。

一只雀跳上梢头,蹦了两下,合欢的香气格外馥郁醉人,裴骘出其不意地问道:“心里头……就那么放不下?”

王苏木知他言指的谁,抿了下嘴,“大人身陷绝地,不也还在为陛下大婚的细枝末节亲力亲为。”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从寡言的王苏木口中听到反唇相讥,裴骘手上涂药的动作一顿,旋即就“哧”地一声笑出了口,但握着她的手却没松开,半真半假地压低了声道,“我若想要那个位置,还至于躲到这里来?”

“你……”王苏木愕然,试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施了巧劲捏住。

“别动,还有一点。”他又蘸了一点药,细致地在她指尖打旋,“小王世医,庙堂中的那些事,比你遇到的疑难杂症更要复杂千百倍,见人心、见天地、见众生,唯独见不到自己,家国重任之下,性命都由不得自己支配,更遑论嫁、娶两情相悦之人。复杂的我不与你说,你就想想看,倘若北地失利,蛮夷点名要大正当朝太傅去往和亲……饶是那蛮夷公主体长八尺貌若嫫毋,你说君叫臣去,臣敢不敢不去?”

他言语轻松,王苏木不经意就被他带入了想象,一不留神还脑补出了俩人身后的一串小“嫫毋”。

……画面甚美,足够暂时冲散心头的愁云,她竭力抿了抿嘴。

裴骘掀眼瞥她,“很好笑?”

“……并无。”

“王苏木,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眼神会飘向别处,连耳朵都会红。”

合欢树的叶子会在夜晚牢牢闭合,但这并不妨碍新的粉色小绒花悄然在枝头羞羞绽放,树下好眠的阿尨不知是不是梦见了沁凉的小河,咧着嘴刨了几下腿。

裴骘每半月都会通过扈辛之往京中发回一份奏折,透过他呈上来的实情,朝中陆续出现了奏请解封疫区的声音。

缘因江左地区本就富庶,茶叶、丝织、瓷器、海盐,年年都为大正贡献着大笔赋税,现如今经济重头镇县被封闭如此长的时间,非但贸易停滞,甚至还要靠朝廷补贴,眼见时疫好转,国库又急需充盈,有此提议也无可厚非。

李含阳并没有急于做出论断,开还是不开的争论,自然也会传到裴骘这里。

裴骘放下邸报,试探王苏木的意见。

王苏木斟酌片刻,缓缓地说:“仅从治疫角度而言,还是再观察一段时日为好,要么至少也需循序放开。眼下的治疫,仅仅是治标,根除之法尚不得解。如若市商贸易往来猛一下恢复至从前一般,不排除时疫会在商贸往来的过程中,从此处扩散到其他州郡。”

裴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要徐徐图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疫区解禁一事暂被搁置一旁,此时距离皇帝大婚已不足月余,邸报上又一则消息引起了裴骘的注意——河北道御史秘密发回的六百里加急奏报中说,建海、粟恃派出的朝贡使团已出发,足有两千人之盛。

“两千人……”裴骘看了看天,又要下雨,就连云彩都呈滴滴乳状,麻麻赖赖摇摇欲坠,打眼瞧着,恨不能找根竿子把里面的雨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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