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引人遐想，又或许是瞥见季俞笙眼底些微的愣怔，苏职瓷白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红晕来。

但为了留住眼前这个人，苏职也顾不上是否会暴露自己那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跺了跺脚，直接脱口而出道：

“——我怕黑！”

季俞笙闻言眸色沉沉地看着她，须臾，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了，她怕黑。

她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苏职忐忑地望向面前的男人，小声地重新问了一遍：“所以……你能不能等电来了再走？”

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在手机光线的映射下，瞳色被冲淡，宛若嵌了两颗成色极好的琥珀石。

季俞笙垂了垂眼，将那道赤诚直白的视线阻隔在外，而后偏开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先进去吧。”

这是答应了？！

苏职弯了弯杏眼，尾音上扬地“哦”了一声，听话地转头进了病房。

像是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她每走两步就回头确认一下。

终于在她第三次回头的时候，门外站着的男人才迟钝地有了反应，仿佛跨进身后这道门对他来说，是做了某种非常重大的决定一般。

苏职：“……”

她又不是要吃了他。

尽管由于停电四周漆黑，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但季俞笙还是细心地顺手留了半个门。

他缓步走到病床对面的沙发前，声线低润，几乎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我就在这里，你睡吧。”

苏职：“好！”

“需要关灯吗？”考虑到有人不习惯开灯入睡，季俞笙抬了抬手机问道。

苏职闻言看向他手中唯一的光源，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顿了两秒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关！”

病房里的窗帘开着，与昨天浓墨的夜色不同，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毫不吝啬地簌簌落进室内，朦胧柔和。

即使不开灯，也能大致瞧清病房布局，但整体仍旧偏暗。

如同使用年久即将退休的舞台灯，尽力发挥着自己最后的一丁点儿余热，迎接着接下来的某些重要时刻。

看着季俞笙神色自若地关掉手机，病房再度陷入沉色，这种接近日出前天空将明未明的氛围，让苏职内心的紧绷缓和不少。

她一溜烟躺回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

动作丝滑，一气呵成。

季俞笙默默将苏职这一系列的动作尽收眼底，仗着黑夜制造的巧合，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而后转身坐进了沙发。

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还有那来自外界四面八方似有若无的杂音。

安静到甚至给人一种时间就此静止了的错觉。

过了良久，空气中才轻轻响起一道细若蚊蚋的动静，似在用气声说话。

“季医生，你睡了吗？”

此时沙发上。

正双臂环抱地靠着沙发闭眼假寐的男人耳力极好地辨别出了“蚊子”的方向，眼睫动了动，却并未睁开。

嗓音散漫而低沉。

“……嗯。”

哦，没睡。

苏职双手紧紧揪着被沿，而后拉高盖住下半张脸，抿着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在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

五秒后，她扯开被子，再次出声：“季医生，关于昨天我出去没和你提前报告这件事，我想再次向你道歉。”

她独自在国外待了几年，自由随性惯了。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是个不受拘束、来去自由的大人，更没有做什么事要提前告知谁的习惯。

被动地困在医院这一个多月，属实是闷坏了，想到要带康康星星出去玩，她自己也挺兴奋的。

所以帮俩小不点儿准备好一切后，她却把自己也是病人这件事忘得彻底。

也忘了……

还有个责任心极强的季姓医生，担心在乎着自己病人的安危。

“错了就是错了，我没什么可狡辩的。”

也不管沙发上的人能不能看见，苏职竖起三根手指放在太阳穴，语气十分诚恳：“但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

黑暗中，季俞笙听着她这番像模像样的保证，先是顿了顿，而后不自觉地眼尾稍扬。

“还有件事因为牵扯到你，我觉得有必要和你交代一下。”

苏职思路慢慢清晰，继续说：“我昨天就只下午带着他们去游乐园玩了两小时。不过你放心，我连摩天轮都没敢让他们坐，只陪他们玩了旋转木马和套圈游戏。”

“他们也真的很听话……”

像是清楚这次出游的机会来之不易，俩小不点儿全程乖乖跟在她和苏驭身边，丝毫没有乱跑。

就连一向难以吞咽的药丸，都主动掐着时间吃完，懂事得让人心酸。

季俞笙低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嗯。”

得到回应，苏职垂下眼，牙齿轻磨了磨唇瓣，然后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我并不是讨厌你。”

……也不想要换掉你。

一点儿也不想。

从来都不想。

因她这句话，季俞笙跟着回想起自己昨天在这里说过的那些言语。

他当时气过头了，生气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更生气自己没尽早发现她不在，所以他用了看似最客气理智的话，让她对这件事有所重视。

却没想到她还一直记着。

但现在想来，或许……

他也有某些负气的成分也未可知。

季俞笙没再出声，抑或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隙，因为仰头背靠着沙发，目光所及便是病床中央那一小团微微拢起的白色薄被。

眨眼之间，如同相机的快门。

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病房里重新恢复之前的静谧。

令人惊喜的是，窗外不知何时竟隐约响起了稀疏的蝉鸣，带着迟来的夏意蜕壳而出，不知疲倦地嘶鸣。

像在催动着心底某粒种子的萌发。

原始的黑暗似乎将时间拉长了数倍，明明才几分钟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样久。

“季俞笙，我不是小孩子了。”

耳畔再度响起女孩子清越的嗓音，她的语速很慢，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

这前不着因后不着果的一句话，属实让季俞笙有些始料未及。

他眉心微蹙，睁开双眼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必须承认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之前……”苏职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个词：“之前撩、撩拨你！”

“……”

“确实是因为我觊觎你的美色，对你目的不纯。”她一鼓作气地统统坦白。

“……”

“但后来渐渐的，我看到你为了救人受伤会控制不住地担心，看到你因为手术档期太满来不及吃饭会担心，看到你被张阿婆介绍给她孙女还会莫名其妙地吃醋——”

季俞笙挑眉。

她这都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不过更多时候，我只要想到每天能和你见面就会心情很好。看到你笑会开心，看到你脸红也会开心，总之光是看到你我就能开心一整天。”

季俞笙：“……”

他……脸红过吗？

哦，有的。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至少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在别的异性身上产生过这些情绪。”

“也许现在说爱还太早，但我想……”

苏职一双明眸望着头顶月白的天花板，话语微顿：“这应该算是喜欢的吧。”

所以季俞笙，你听到了吗？

我喜欢你。

比你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

比我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啊。

听到那两个被挑明的字眼，季俞笙呼吸稍稍一滞，颈间凸起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昭示着其主人同样错乱不已的内心活动。

回忆起昨天苏驭说的话，苏职抿了抿嘴巴，莫名感觉有些羞耻，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清楚。

“或许我之前对你的态度有、有些……”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伸手抓了抓头发，憋了半天才开口。

“——有些轻浮。”

季俞笙闻言额角一抽：“……”

“对，就是轻浮！”

苏职这个当事人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继续自顾自道：“所以让你觉得我这个人对待感情不太正经，也让你感到不舒服，为此我向你抱歉。”

“但是季俞笙，我不怕你笑话，我苏职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所以不太知道该怎么正确地追求别人。”

她说这话时语调一个劲儿地上扬，像一只骄傲地梗着脖子的小麻雀，季俞笙几乎都能想象出病床上那姑娘脸红又别扭的模样。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自揭完情史空白的老底，苏职此刻脸热得厉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缓和一些后，嗓音明亮又清晰：“如果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以后我改改，成吗？”

季俞笙神色稍怔，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回事，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哭笑不得。

周围静谧无声。

几乎都能听得见病房内空气流动的声音。

似乎也不指望对方能参与到关于追求他的方式的探讨中来，苏职深吸一口气，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被子下的双手微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拳头握了又松开。

“所以，季俞笙——”

她偷偷咽了咽口水，随后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你考虑考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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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说苏大小姐行不行吧？（骄傲脸）（叉腰）（激动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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