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兰市是临海城市，也是热门的旅游城市。

因为是毕业季，机场随处可见像江耀这般大的少年少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洋溢着笑容，想必是在进行毕业旅行。

江耀隐约记得上一世也有人约他出去玩，都被他找借口拒绝了。

他在陵市上的是一所普通高中，按照葛欣怡的教育理念，学校不是把读书放在第一位的地方，而是拓展人脉的地方。

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去上那样一所学校，江耀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大概是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是真死了，还是玩假的，如果是后者，得知了他选择待在一个没有价值的地方，她大概率会不悦的冒出来吧？

就如同江耀当初同意江止涛成为自己的监护人，将自己带回国生活的理由一样。

可惜直到读完了高中，那个女人也没有在江耀的这四年里留下蛛丝马迹。

到了酒店，乔雨桐正皱眉和前台交涉，只因为员工失误，导致他们预定好的一间房被人住进去了，也没有多余的房间让他们住进去。

如果是以前，少了一间也不是不能住，但……

乔雨桐在经理的再三道歉下，迟疑的看向不远处的少年，他在低头看手机，压低的帽檐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原本的计划是江耀单独一间大床房，江止涛和江易航一间，乔雨桐和江雨曦一间的。

现在只能让三个男人一间，只有两张床，江止涛不介意打地铺。

“小耀耀，我们住一间吧。”

听到声音，江耀将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眼前的男人嘴角噙着柔和笑意，那声小耀耀叫起来十分自然。

江耀微微皱眉：“我不喜欢和别人住在一起。”

即便是上大学，他也没有住过宿，而是在附近买了一套公寓住进去，至于那时候学校规定大一新生必须住宿，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别人……

江止涛笑了笑，略带苦涩，用着一种纵容，且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我是你爸爸。”

江耀淡淡：“葛欣怡也不例外。”

同理，他于葛欣怡而言也是如此，所以江耀不觉得这个“别人”有什么问题。

除自己之外的人，不是别人，又是什么？

“我在这有房子。”

是临海的别墅，距离这家酒店并不算太远。

就这样，一起来的，最后分成了两拨。

江耀并不急着回别墅，请了钟点工上门打扫，他现在有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国内十八岁才能考驾照，江耀前几天才成年，这时候还没有驾照，所以只能打车过去。

因为距离太远，很多司机都不太愿意去，所以江耀一开始就给出了天价。

一路上，司机师傅的嘴就没停过，从江耀的家庭，父母是做什么，问到他是否单身，又讲到自家的孩子。

江耀应付自如，不仅没有暴露自己的隐私，还把对方的家庭都摸清楚了，司机师傅全然不知，还觉得这孩子十分健谈，就是花钱大手大脚了些，所以还不忘说了几句父母赚钱不容易之类的话。

到了目的地，司机师傅正想找个地方停车，等江耀忙完了事情回来再回程，谁料这个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家孩子在学校出了点意外，现在进了医院。

孩子和赚钱，自然是前者重要。

司机师傅着急忙慌的向正要进山的江耀解释

“没事，孩子重要。”

少年十分贴心的安抚，直到司机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他嘴角善解人意的笑容彻底淡下去。

江耀不是会替别人考虑，而是强留对方也没有意义，到时候回程的路上，对方肯定会心神不宁，难保不会出事故，他可不想再出一次车祸。

至于到时候要怎么回去，总会有办法的。

江耀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不紧不慢的上山，四周除了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鸟叫声，就再无其他动静。

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刺目的日光，让江耀不至于太热，就是天空不作美，还没等他抵达道观，就下起了雨。

是太阳雨，这在兰市并不少见，总是来得毫无预兆，太阳还晒人的时候，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空气里的闷燥也愈发明显。

眨眼的功夫，江耀身上就全是雨水，还有几片砸落的树叶。

他拧紧了眉毛，加快了步伐，但下过雨的山路又脏又滑，对于一个有洁癖的人而言是一件十分恼火的事情。

“你要雨伞吗？”

突兀的童稚声让江耀看去，在看清楚说话的人时，他眼瞳划过一抹清晰可见的惊愕。

哪怕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本该在十年后才会遇见的小孩时，江耀还是感到了匪夷所思。

对方和十年后的那一面比起来，并没有任何改变。

看清楚江耀的脸，小女孩再次弯了弯嘴角：“都湿了，应该也没必要打伞了。”

说完，她又抬头看天：“而且也快停了。”

果然，不到一会儿，这场来势汹汹的雨归为了平静，风中吹来了泥土特有的气息。

“我是来找你的。”既然见到了人，江耀也没必要再继续前进了。

“但很快又会下了，一阵一阵的，挺烦的，对吧？”子婴还是把雨伞递给江耀，转身就走，似乎没听见江耀的话，或者装作没听见。

江耀抬头看了一眼天，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了。

刚到道观门口，果然又开始下雨了，这次有片乌云遮住了太阳，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散开。

江耀摘下帽子，随意抖了抖上面的水，思索靠太阳把自己烤干的可能性。

“你叫江耀，对吧？”

那个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江耀的身侧，一双大眼睛盯着江耀看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江耀蹙眉，又来了，这种被看穿的感觉，仿佛再如何伪装，一旦被这人轻描淡写的看一眼，一切都将变得无所遁形。

面对江耀警惕的目光，子婴没有任何不适，却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她盯着还在下雨的天，冷不丁开口：“你相信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江耀不语，在没有搞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之前，说多错多。

静默良久，江耀听到身侧再次响起动静：“你只所以回到了这，与我无关，只是我的眼睛能看到世间万物的过去和未来，所以我知道你为何来这。”

江耀终于看去，等再次对上子婴的目光，他立即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一刻她仿佛成了传说中的美杜莎，只要和她目光对视，自己便是万劫不复。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一眼看穿。

“放心，这个能力也没那么无所不能，也不是具无细漏，所以你在我这里并不是一览无遗。”

这句话并没有让江耀因此变得好受一点。

“你好奇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江耀开口：“好奇什么？”

“好奇你和他的未来。”

他？

意有所指的话，让江耀将目光挪到了正前方，淅淅沥沥的雨中，一道身影撑着伞缓缓走来。

依旧是那张精致又冷肃的脸，依旧是乌黑的长发，用发带绑着，随意垂落在一侧，鼻梁同样架着一副细边眼镜。

唯一不同的事情是，身上没有了常年穿在身上，衬得气质本就沉稳的男人更加深不可测的老气长袍，此时的男人只穿着一身简约又宽松的衣服，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来爬山的大学生。

目光对视，不过一瞬，就若无其事的移开。

无不在说明两人从未见过。

只不过在那一霎，堪称同步的动作，看上去又是那么的默契十足，流露出了几丝欲盖弥彰的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