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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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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就怕毫无头绪。再乱的麻团一旦找到了线头便能轻松解开,正如这泸寨截杀计划得再怎么精密,却终究被一只林鸮漏了信儿。

从猴娃那儿又捋一遍事情始末,段傲白飞鸽将此线索传信给了仇玉,顺着蜀中往下查去,果然越来越多的疑点顺势冒出,最终确定了两件事的元凶正是这蜀王孟佐斯。

信阳城中段宏未布据点,却有月卯的一间丰源酒楼。凭着那枚玉兔簪,带着猴娃在此处饱餐一顿后,段傲白将琉璃骨安置在此处养伤,又借了一匹好马载猴娃一同回了临安。

而此时段宏早已挥兵南下,留守临安的是断臂未愈的张钧,段宏只给他拨了三千步兵,一来是临安周边还算安定,东北主将战死不久,西南西北又各有掣肘;二来是段宏从没打算在南面定都,他一个马背上打江山的枭雄,立朝后也会亲守国门。

而段傲白,依照约定,她与整个定西营五千众彻底从南征军中脱离出来,全心对付这个半道杀出的蜀王爷。

与仇玉密谈半日,段傲白又召来定西营副尉郭骋和五个侍女。

“此番入蜀,我定是要灭孟佐斯满门以泻杀兄之恨。”段傲白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诸人,毫不掩饰满目杀气,“如今定西营在手,咱们明日便启程西去。”

言至此处,段傲白目光转向仇玉,仇玉也立刻在案上摊开一张舆图,严肃道:“蜀地东南多是苗人部落,咱们行军须得绕开,且先走水路经秭归至巴东入蜀。”

这是一条相对常规的进蜀路线,众人纷纷颔首,只是礼浼神色略显焦虑,“王爷只给咱们分了五千人,这仗却该如何来打?”

段傲白退到一旁,拿着棉布擦拭着焚秽刀刃,状似漫不经心道:“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兵少也自有兵少的打法。”

“你的忧心倒是合理——蜀地常驻阽军二万,不过那蜀王既有野心夺天下,势必还有私囤的兵马。”段傲白从容答道,而后抬眸,柔和浅笑,“小礼浼,还有宝珠你们,这回可要好好学了。”

......

翌日,段傲白率众沿长江逆流而上。

尚朋义照旧跟在段傲白身边。中下游水势平缓,时而驾马时而乘船倒也走的不慢,还正合了这位老人家的意。

然而段傲白的态度却实在古怪。正值早春万物复苏,段傲白一路上好似游山玩水一般,甚至还在船上同尚朋义研究起在刘弗营中看到的烈阳拳,全然没有前几日那副随时要拼命的模样。

泸寨的猴娃也跟在军中,他不解地悄悄问了两句,却被段傲白若无其事地堵了回来,不由暗道这高门之中人心险恶,怎么也想不通其中门道。

就这般不紧不慢走了将近一月,众人抵达秭归县。

日落西山,定西营兵马于远郊扎营。五千之众还是相当显眼的,段傲白盘算着这应当是进入蜀地前最后安稳的一夜,毕竟蜀王就算再想藏拙,也不可能放任一支人数不少的精兵在家门口游荡。

依照先前与仇玉商定的路线,明日便可至巴东。段傲白戴盔骑在马背上,缓缓在营中巡视,仔细观察众人神情,偶尔也抬头朝远处眺望。

一直看到天色擦黑,营地中亮起星点火光。百米外就是长江水,段傲白忽然削了根木叉领着猴娃就要下水叉鱼。

猴娃闻言简直莫名其妙,他的确是擅长渔猎,可如何都无法在这半暗的天色里看清水中游鱼,他不由有些抓狂,“你疯了?大晚上的要叉鱼?”

段傲白不由分说拽住猴娃衣领就往江边走去,“我想吃烤鱼了。”

“嘿?俺这眼珠子又不是油灯,看不着啊!”猴娃一边叫嚷一边奋力挣扎,却被段傲白一把捂住嘴巴。

“别出声——上树。”大概距江岸三十来米的时候,段傲白压低声音指着一棵格外粗壮高耸的松树,将猴娃向上一拖,他立刻本能般地扒紧树干向上窜去。

猴娃真不愧叫做猴娃,身上没几斤肉却格外灵活有劲儿,动作利落地飞快爬到了树冠处,相较之下,段傲白倒显得颇为笨拙了。

猴娃在树冠上等了片刻,段傲白才撑着枝杈来到他身边,他本就没什么尊卑观念,直接伸手拉了段傲白一把,阴阳怪气道:“这会儿能说了吧,大贵人?”

段傲白没在意他这脾气,兀自朝地面张望,而后抬手指着远处江边一道黑影,天色虽暗,却也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子身型,“你瞧那人,她待会儿便要唤鸟儿了,你帮我认认,是不是泸寨那头?”

猴娃神情顿时也严肃起来,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这么说,此人便是你军中细作了?”

段傲白无声点头。

猴娃这几日随军无人管束,要么骑着他新得的马儿悠哉跟在队伍后头,乘船的时候便常挂在桅杆上玩,几乎没与旁人接触,却也一眼看出此人就是段傲白身边那几个侍女之一,只是还叫不上名字。

果不其然,那江畔隐约传来几道哨音,片刻后一只大鸟扑棱棱划过天际,落到那人臂上。

段傲白只觉那是只普通的灰褐色夜猫子,与中原、西北常见的那些也没什么不同,但下一刻,猴娃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努力压低声音激动道:“就是!我此前虽未见过这种夜猫子,但上回就看出它有不同之处......这回我能确定,是蜀地的林鸮,但与那天的不是同一只!”

段傲白依旧没出声,双手却死死握着树干,任粗糙的树皮陷进掌心,眼睛则紧盯着那道身影,看她将什么东西绑到了那夜猫子腿上。

猴娃回头推了推段傲白,“你干啥?”

段傲白几度垂眸又抬眼,后牙咬腮,重重呼吸。

“别忍着了,俺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咋了,不过学俺哭一哭会好点嘞。”

猴娃握起拳头捶向段傲白肩膀,却被她一掌挡下,“无事,我还得忍住。”

段傲白几个跳跃落回地面,猴娃也赶紧跟上。二人扛着那根大木叉回了营地,猴娃还一直喋喋不休地假作抱怨,“俺都说了多少遍晚上看不见叉不住,恁就不听!”

段傲白从妲绛那儿要了块蜜糖将他打发了,接着回帐提了个小锣来回溜达,边依着节奏咚咚敲起来,这是定西营独定的警戒信号,同军号一个用处。

营内众人甫一听得这声音,都纷纷将摘下不久的胸甲穿戴好,头甲或是戴上或抱在手中,另一手提起兵器,男三百女二百的骑兵也纷纷背弓牵马,还有的叼着半块窝头便急急跨到马背上。

然而等了许久,定西营军士们也未等到上头下令,虽说平日里军纪严明,却仍有性子颇急的好奇朝这边张望着。凤翥军中骑兵校尉左瑛更是直接上前来问,“都尉,敢问是怎么一回事?咱们这还吃着饭呢,也未曾见敌袭呀?”

段傲白揽着左瑛肩膀朝外走几步,压低声音道:“左校尉稍安勿躁,敌军或许正在数里之外。”

左瑛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一听这话急忙敛声,“那咱们待如何?”

“叫大家不要卸甲,其余一切照旧便是。”段傲白送了左瑛几步,接着回到营帐再度将仇玉、妲绛几人召集起来,却也不谈正事,而是先叫宝珠唱了两出戏。

第一出戏段傲白点了《忠仆魂》,是说一位忠仆钱娘不惜性命一心护主的故事。这第二出则是《义斥中行说》,讲的是汉文帝时的宦者中行说,因被派随昭君出塞而对汉朝怀恨在心,投靠匈奴并成为单于的重要谋臣。

众人顿时愣在原地,只觉段傲白今日行事简直荒诞,纷纷哑然对视,却也无人敢开口。

宝珠如今早不似从前总是怯生生的模样,段傲白叫她唱,她便立刻大方开口。

宝珠嗓子好极了,两出戏唱得嘹亮动听,尚朋义对她也是夸赞不止,然而织心、梳棉、妲绛、礼浼四人却是纷纷变了脸色,一同跪伏在地,齐齐告罪。

这两出戏码不必仔细琢磨,单听曲名儿就知道是在讽刺劣仆,便是不懂戏的,听完后却也知晓段傲白点戏是另有深意,几人还当是做了什么错事引得她不满,不由满心愧疚。

然而,正当帐内众人各怀心事,营外却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左瑛在帐外高声道:“都尉料事如神,西面杀来一支千人骑兵,远处还有步兵起码万数!”

帐中诸人皆是脸色大变,织心满面愤怒,梳棉依旧平静,妲绛面露担忧,礼浼眼有惧色......

段傲白也终于正色起身,提着焚秽一一扫过几人面孔,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砍断礼浼右腿,鲜血顿时喷溅在众人身上,一整条裹着棉布绸袜的腿就这样突然地滚落在帐中。

也不管众人惊惧交加的神色,段傲白冷静吩咐道:“妲绛,给她止了血带在身边;织心、梳棉,随我率人杀出去!咱们退守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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