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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了不得,乱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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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的早朝,是傅玄第一次有面见我父皇的机会。

两年前殿试由苏首辅代劳,因是二甲并未进殿谢恩。翰林院庶吉士品秩太低,不能上朝。加之我父皇怠政,每月底进行一次的述职朝会时有时无。所以,和傅玄他一道的年轻官员几乎没见过皇上。

这天,他不再是观政之名,有个正式的授职。六品官能在太和门广场后方听个响,发几个时辰呆。看我父皇成为小小的一个点。

不过他这个第一天的早朝,却异常难忘。一是因为我父皇犯了懒症,借口痔疮让深受其害的某些阁老们无法发作;二是管朝会的正好是礼部苏尚书,人家早看他很不爽了。

卯时初,太和门前空旷旷。湛蓝天光还有些疼眼的亮。三座金水桥死气沉沉,反射秉灯太监身侧的暗色,一列点卯太监预备站好,鸿胪寺的礼官先在广场上瞎蹿。

文物百官这时还都排在午门外,断断续续赶来。因是常朝,所以都着圆领常服。监察御史记录核查,也管不住传来拉家常的叽里咕噜。你一句我一句。“怎么告假的这么多,老夫早知也不来了。”“开什么会,听又听不清。就爱搞形式。”“圣上重拾朝政,老臣欣慰呐。”“吵死了,你们都察院不管管,管咱们武官倒很来劲!” “狗豕之辈也配和我同列!”“要不要打一架!”“肃静!严老先生来了!”“……”

等四面八方依次排列好禁军。天色视线明晰点点。

卯时的钟敲响。宫门大开。

鸿胪寺开始在午门点名登记,红的,青的,蓝的陆续过金水桥。文武百官成群结队,完全分两列长长排在太和门前。鸿胪礼官重新考核出勤。百僚之间时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五品上的执牙笏,以下的没有。

内阁大学士由几个太监搀扶伺候,出了值房,先一步去乾清宫守候御驾。

这厢朝前文头儿是都御史严老先生,由秀美的沈探花,如今是沈给事搀扶。武头儿是成国公赵平淳,公侯伯次之。锦衣卫指挥使我舅舅没去候驾,混在里儿,一会搔前面的弟兄说话,一会跟后头的谈笑。傅玄则一声不言列在后端,默默观察。

丹陛两旁,广场外,排仗的锦衣校尉恍如石像。

一会,打了钟。钟声旷远。刹那,四处冷寂无声。百官在风中排得笔直,无言等候君王。

众人耐站了好一会。渐渐浮躁,私语喧喧。内官们也渐面色不安。

首先是一众阁老候在乾清门外。陶吏部扶着苏元辅。次辅傅先生无悲无喜,站姿端正,静静等。刑部的董慎扯过小太监问:“怎回事,圣躬安?”通政司李阁老抹汗,央董尚书别问了。罢。

乾清宫总管毛廷带着内侍,供着龙袍在大殿上。掌印太监陈吉在旁守候。我父皇睡在东暖阁。正香。陈吉公公小心翼翼唤醒我父皇:“万岁爷,可怜可怜奴婢。”我父皇终于惊醒,转了个身,有起床气,怒吼:“狗奴才!做甚啊!”陈吉公公跪下道:“奴婢伺候万岁爷上朝。”

“上朝?”父皇嘟哝一声。觉得全身酸痛,于是愁眉苦脸,唉声道:“朕有些头昏。内阁那些人到了没?”陈吉公公:“都在殿外迎驾。”我父皇并未动弹,只说:“让苏铖来见朕。”

我父皇喜欢苏衍正,更信赖苏元辅。不可说,苏公待我父皇如慈父。苏元辅白髯垂胸,老态龙钟,玉带宽大。受口谕,他由毛太监搀进了乾清宫。徒剩小一辈的四个阁臣。

紫禁城中怀着怨气,四通八达吹拂宫阙。

另一边,等不到圣上,百官在太和门前也开始骚动。

有人问礼部苏衍正:“苏尚书,究竟要不要上朝。你们礼部就这样干事?”苏尚书冤屈:“今上之命,为臣如何擅作主张?快退下!”礼部柏侍郎道:“诸位实在没必要质疑本部。”

兵部侯尚书趁机发难:“我看礼部已经不是第一天犯浑了。”苏尚书炸胡,阴测测强笑:“侯司马,不要借机挑事。”侯兵部道:“两年前皇后姜娘娘国丧,你苏衍正怎么谋算给我下套,你以为我不知晓?”兵科罗给事恍然道:“原来严彧向那东西是替苏尚书送女人。”严彧向就是礼部严郎中。严郎中见躺枪,立马跳起来说:“你们莫要血口喷人!”侯兵部冷“呵”一声。严郎中反唇相讥:“咱们好一位兵部尚书,好一个忠贞不二,心里想着别人的老婆整整二十年!”侯兵部霎时涨红了脸:“哪里来的风闻,怎么,你们礼部都成了听墙角的三姑六婆了?”苏尚书怒道:“侯宇焕,再等二十年,入内阁仍轮不到你,咱们工部丁司空都还等着呢。”严老先生乜了两个人各一眼,不想搭理。

可已然气氛到顶,不吵一番,枉为人臣。

礼部严郎中添油加醋:“侯尚书,你身为崔党,原职待命,已是今上厚恩,奉劝你早早乞骸骨,还有个善终。”侯兵部叫道:“你们还跟我提崔言!去年鲁巡按怎么死在云南,你们苏党不清楚?”柏侍郎把话岔开囔:“鲁巡按不是跟当地土司吃菌子死的,也能赖到我们身上。”吏部蒋侍郎加入了争吵:“鲁巡按为人正直,为官有政绩,可你们看他在崔言手底下呆过,给派到云南那荒野,要不,也不会,害……”兵部左侍郎道:“不说鲁巡按,陕西殷按察干得蛮好的,你们给他换了做什么?换到别地也罢,让人冠带闲住成几个意思。”苏尚书:“干得蛮好?你说说,姓殷的带着一群陕地百姓,给罪臣哭丧。忽悠着一个一个咒骂当朝首辅,这就是干得蛮好?”

聒聒絮絮,不止不休了。

锦衣校尉们没有诏谕,不想惹祸上身。干看着。

苏尚书这时叫着我舅舅:“姜指挥,你瞧,快把这些奸臣抓了,都是崔党!”我舅舅唾道:“别扯俺,不晓得你们为甚爱打打杀杀。”大理寺唐少卿嘲道:“姜指挥你修行吗?诏狱是佛堂吗?什么大小案都打回给刑部和本部,非要特诏,你锦衣卫才肯挪挪窝。”太仆寺的说:“大理寺就是硬气,可我见姜指挥手下的锦衣卫街坊治理成绩斐然,找找猫扶扶老太太。官民爱戴。”我舅舅感激地望去。通政司的参议却火烧起来了:“猫!”哭喊,“奏折上怎么有猫尿,宫里有猫妖现世!含窃国之心,偷觑国书,该杀啊,陛下。”疯狂的曹参议,大家投之以“你没事吧”的目光。

太和门前熙熙闹闹,严郎中突然被一道笏打了脑袋。“诶呦”一声。罗兵科跳出来,揪住严郎中袖口:“听说你老婆爱打你,我也想打你。”严郎中躲避不及,自己撞了过去。趁乱哄哄,国子监司业亦冲上去,撂了韩翰林一拳,红着眼说:“畜生,欺凌我监中学生!”

千百交恨,多日积怨,私人的,公事的,从鸡毛蒜皮到军国大事,一并迸发。

户部的骂工部太浪费。工部说各种工程要修,事不宜迟,还说崔言在时,查户清田挺好的,税银也多了,现不晓得户部傅尚书在和什么稀泥。户部的道,是挺好的,崔言清着清着把自己清没了,我部尚书运筹帷幄,不是你们能看懂的。工部又骂礼部僭制,超额太多。礼部叫苦,一时有一时的国情,转而骂兵部军队糜烂,战力差。兵部骂户部军饷给太少,前线军士放三声铳算对得起皇天后土。

另一边通政司哭着要杀猫,他们费尽心力整理奏本被猫尿侮辱。大理寺、刑部也开始互骂起来,早就看你们不惯,你们董尚书仗着自己进内阁,驳了好多咱大理寺的本。都察院磨刀霍霍,鉴于严老先生还有点威望,不敢造次,暗自记小本本,事后弹劾。翰林院也开始指责国子监学术风气太差,鱼龙混杂。国子监祭酒道,你们一群群翰林,勾搭监生寻欢作乐,不知廉耻。该打!

都动起手来。乱成一窝。武官给他们加油鼓劲。纯良的,能避则避。太监们见大事不好,连忙去报乾清宫。

一声一声传:

“了不得,乱套了!”

“都打起来啦!”

太和门前聚众厮闹,萧索哭诉奸臣□□。一群人哄闹闹,想把另一群人拖去左顺门处殴打。左顺门就在太和门旁的小门,那儿曾打死过人,君王不得不赦免群臣。因此,诸僚默认此地犯法不受责。

得知此事,我父皇震怒,命东厂揖人,兴风作浪者杖二十,添油加醋者降二等,隔岸观火者罚半年官俸。文武百官,连告假的,几乎谁都没放过。苏尚书写了告罪书,曰臣惶恐,说自己弄错了朝会时间,替我父皇兜揽。是我父皇的贴心小棉袄。他的廷杖自然轻飘飘。其他人,行刑也不敢下死手。

各挨了各的板子,心中都有委屈。无数弹劾便倾巢而出。

乌烟瘴气的官场甚嚣尘上。里头却渊源颇深。

为求一知半解,在此之后,询问数位知情人,查阅邸报,奏章等,终获取其中零星的曲折故事真情。先题此,再叙之。

素来党争误国,朝廷最忌。我父皇曾颁诏言:不可妄言门户,诸公都是我朝的大臣。

只是人与人渊源太多,粘连过甚,不可低估。

追溯至三十年前,我先皇大伯曾微服江南,走一路睡一路,难保心血来潮宠幸了女子,未必没留下一儿半女。五六年后先帝宾天,当时的首辅杨文远受命监国,权势遮天。皇位空置数旬,一些清流士子惧疑杨首辅有不臣之心,匆匆南下搜寻私生龙嗣。杨首辅不甘示弱,亦欲取从龙之功,急忙接我父皇承祧。以为我父皇年幼,可作傀儡,好自己把握朝政。

我父皇继位初期,杨首辅借迎驾不力之罪,将不满他的清流一派,贬谪、罢官、闲住、削籍、审讯、杀身。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些人灭了又生,崔言就是其一,广受清流的支持。早年危如累卵之际,我父皇与崔学士相互扶持,加之逐步对武臣的笼络偏向,很快彻底摆脱掉杨首辅的限制。使得杨老先生杜门不出,老死在私邸。

可权臣的党羽是杀不尽的。兴大狱难免冤假错案。我父皇也有意制衡崔言,留下部分杨首辅门下的官僚未受波及。严都御史就是其一。虽对老师杨首辅身名不保的下场留有遗恨,但秉持自身操守,相待崔言也算君子之交。可见以党论人有失偏颇。今下的侯兵部等崔言旧人亦是此种情况。

现首辅苏铖过去也是杨首辅门下,早年就做了阁臣,是杨首辅的狗腿子。等我父皇登帝,他转而坚定站向我父皇一边,他儿子苏衍正同由此跻升上去。按理这首辅现在本是苏老先生应得的。之前崔言越他跻身首辅之位,大都会闷气十三年。傅玄他爹,次辅傅恒情况更特殊,他是寒门穷儒,我母后提拔上。不过天下士子戏谑称傅尚书为中间派,两面协调崔和苏。

题外话,科考一甲常要取一个小门户的举子,以勉励穷苦读书人。这是潜在的规矩。实际情况是,傅玄那年的探花被沈修撰挤走是这个原因。不过沈修撰无法左右自己的名次。众说纷纭。或许沈修撰的文章本身就比傅玄好,说不准。

若傅尚书成为中间派。苏首辅、苏衍正便可誉为妥协派。凭借懒惰,贪图安逸的国民性,以不变应万变。人事变动依循旧制,除非额外关照。凡弹劾攻歼未及要害事的文书,尽量置之不理。导致翰林院、国子监,外府道县,之类的枝末小衙诉求得不到回应。这次官僚间大打出手,究竟情有可原。目前,苏家父子掌权愈久,怀念崔学士的人就愈多。

不过,倘若真当崔学士执政,他们可又急着跑路。崔言看似待人潇洒清和,却是个强硬派,倡导治乱国当用严律。任命的清廉知府知县,枷死了多少犯小错的百姓。查户清田,联合兵备道,勒索缙绅。想必剿匪的文章也在里头。各地怨声载道。我母后却很满意,“政/治就是暴/力。”

赖崔言效苦效劳,多年国库充盈。

母后在得知自己沉疴难愈时,便开始谋划先把崔学士带走。“祁弟管不住他,”母后说我父皇挟制不了他。

崔学士因自己的才智与狠辣彻底葬送了他自己。

但争斗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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