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假期,江任舟难得没什么事,最近也没收到缪芝懿的行程汇报,以为她也能好好放个假,打算带她出去踏青。
却没想到她人已经不在蔚城了。
那时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机场播报声,心下差不多有了数,问她这次去哪里以及要多久回来。
“哦,这次的会议是不固定的,我可能要在几天之内辗转好几个地方。”
缪芝懿一手抱着安安,一手拿着手机,肩上还挂着个挎包,时不时就得调整一下。
安安不是第一次坐飞机,但是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小家伙在飞机上睡不安稳,飞机遇气流颠簸还晃醒她好几次。
降落之后,小家伙就趴在妈妈怀里睡过去了。
在一边推行李车的朋友实在看不下去,还是把小朋友从她怀里接过来,找了个工作人员帮忙推行李车。
电话那头的江任舟明显有些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概清明节假期之后几天吧,我现在也说不准,怕之后还有什么别的变数。”
他犹豫一阵,还是把真实想法说出了口:“我最近没什么事,我可以跟着你到处跑的。”
缪芝懿现在没功夫跟他唠家常,只想快点回酒店去把孩子安顿好,简单敷衍几句就以“我现在还忙”为由挂了电话。
把安安交还给缪芝懿之后,朋友重新接过了行李车,笑着看她:“你啊你,是真的不怕被江律师发现。”
“我还巴不得他早点发现呢,省得拖拖拉拉到夏天去。”
两个人到了酒店,先安顿好小朋友,随后到处检查了一通,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也返回卧室里休息。
她们这次订的是套间,卧室里有两张床,朋友一张,缪芝懿和安安一张。
好笑的是,一开始在飞机上的时候,朋友还和安安商量着到时候睡一块,却没想到小家伙睡着之后开始粘妈妈。
刚在机场,朋友抱着小朋友的时候,安安还睡得很不安稳。
这会儿躺在妈妈身边,小家伙总算沉沉地睡着。
看得两个大人都哭笑不得。
这回朋友专程飞到蔚城和缪芝懿一块出发,为的也是怕她出什么问题或者忙不过来,同时也好好跟她的好宝贝安安培养培养感情。
缪芝懿笑她:“我们安安还是个万人迷哈,在蔚城有个好叔叔,现在有个好阿姨?你不是不婚加丁克吗?”
“啧,什么好阿姨,明明好姐姐。”朋友笑嘻嘻地卸完妆,回来钻进被窝。“是不婚加丁克啊,但不代表我不能喜欢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吧,我们安安是独一份的好。”
她笑着翻了个白眼。
这口是心非的女人。
她们这次过来,并不是因为缪芝懿要工作,而是有别的事情要办。
第二天一早,安安还没睡醒就被妈妈抱进车里,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陵园门口了。
还坐在儿童安全座椅里的安安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一开始还被外面的场景吓到,小脸顿时皱成一团,瘪着嘴要妈妈。
缪芝懿还在驾驶座上,听见后面的动静,脸上的寒冰顿时融化,笑着转过身来。
“安安醒啦?”
“妈妈,我不要在这里,怕怕。”
副驾驶座的朋友笑着安慰:“安安不怕哦,妈妈和阿姨今天带安安来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外面这些拿着东西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他们都是来见重要的人的,我们也要去见重要的人。”
小家伙懵懵地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缪芝懿下了车,去后座把安安抱出来,朋友则从后备箱拿出了那束漂亮的白菊。
“你想自己走路还是妈妈抱?”
安安盯着周围的人群看了好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良久,才小声说了一句“自己走”。
两个大人都被她惊到,但还是牵着她慢慢往里去。
这段路很长,小家伙也在中途喊过好几次休息,但都没有让妈妈抱,而是全程自己走过来。
三个人最后停在一块墓碑前。
安安好奇地盯着墓碑,又茫然地看着妈妈把花束放在墓碑前。
虽然缪芝懿没说,但安安还是有样学样,跟着她一起给墓碑鞠躬。
“安安,这是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
寂静。
清明假期,来陵园的人相当多。
她们周围也有不少人在扫墓,但大家都出奇地安静,仿佛提前说好了要保持沉默一般。
安安从没见过外婆,更没有直白地经历过亲人离世,但她很清楚被抛下的感觉。
“外婆。”小家伙突然伸手拉住缪芝懿的手指,抓得很紧。“我叫缪安,我是妈妈的女儿。”
一时间,两个大人都没说话。
朋友下意识看向缪芝懿,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缪芝懿的过去,她这个多年老朋友也算清楚,可以说是荒唐又灰暗。
她过去一度以为,缪芝懿会头也不回地抛下过去的全部,没想到她会领养一个孩子,并且还带着孩子来见母亲。
甚至让孩子称呼那人为外婆。
虽然不知道缪芝懿到底有没有放下曾经,但她作为朋友,很难替她大度,更难以原谅。
安安跟墓碑说完话之后,紧紧抱着缪芝懿的腿,仿佛生怕被她推开,眼睛也不再往墓碑的方向看。
缪芝懿知道孩子在害怕,边轻抚着小朋友的脑袋,边看向墓碑。
“这是我女儿,带她来看你的目的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按照你和外婆那套来教育她。我很爱她,她不是我的工具,也不是我向其他人炫耀的资本,更不是我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才培养的垫脚石。”
她的声音很轻,但轻抚着安安的后脑勺的手始终有力。
“我还在恨,一刻也没有停止地恨。今天是我带她见你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我会把安安培养成她想成为的样子,我希望她幸福快乐。”
朋友全程半个字没说,但眼睛突然红了。
她清楚地看到缪芝懿的左手紧握成拳,甚至还在颤抖。而右手依然轻抚着安安的脑袋,仿佛要给孩子最大的安全感。
一面是无懈可击的女强人,一面是温柔多识的妈妈;一面坚不可摧,一面遍体鳞伤。
这样的巨大反差,缪芝懿孤身背负了好多年。
从陵园出来,安安总算不那么紧张了,但还是害怕,半步都不肯离开缪芝懿身边,连平时很亲的朋友抱她都不要。
两个大人也知道孩子现在处在不安之中,也不好在这种地方久留,匆忙带着小朋友回了市区。
庄忆柳的电话在晚饭时间打来。
起初缪芝懿还不知道这人是谁——毕竟没有来电显示,只知道号码归属地是蔚城——但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之后,她用眼神示意朋友暂时看着安安,自己拿了手机起身离开。
“庄小姐这个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倒没什么大事。江任舟找我了,质问我为什么故意伤害你。我想知道,缪小姐这么玩不起?自己理亏,扭头找男人委屈上了?”
缪芝懿觉得好笑:“您在说什么呢?”
车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她脖子上的印记都早就消失了,她也不知道江任舟找过庄忆柳,何来“玩不起”一说?
退一万步讲,这件事理亏的到底是谁?
“缪芝懿,你会有报应的。”
她的笑意更明显:“不如这样,庄小姐既然真的这么讨厌我,我们要不挑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谈谈,正好解开我们之间的误会。”
电话那头的庄忆柳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听见门铃响,翻着白眼过去。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她突然笑出声。
缪芝懿不太懂她突然笑一下的意思,本想再说点什么,庄忆柳却又开口了。
“江任舟?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在缪芝懿看来,庄忆柳这点刻意的行为只能算得上“幼稚”,所以这回笑的人变成了她。
“正好我在准备做饭了,你吃了吗?快进来吧。”
缪芝懿没挂电话,但暂时关了自己这边的话筒。
这样一来,她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但对方听不到她的声音。
不是要装吗?那她不如陪玩一下。
她拿着手机回到安安身边,安然坐下。
朋友好奇地指指她的手机屏幕,缪芝懿笑了笑:“没事,屏蔽了话筒,放心大胆地说吧。”
“谁的电话啊?”
“江任舟女朋友的,他们俩现在待在一块呢。”
朋友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的雷达滴滴作响:“所以你不挂电话的意思是……”
缪芝懿笑着耸耸肩,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可真是……”朋友顿悟,也一下子笑开。“别人给你挖坑,你不仅直接跳下去,你还坐在里面看戏。”
“表演谁不想看啊,你说是吧?”
两个人一同乐开花。
只是,直到晚饭结束,电话还没挂。
缪芝懿不是爱听墙角的人,一开始就调了静音,压根不在乎那边的两个人说了做了什么,吃过晚饭后,还和朋友一起带着安安出去散了一圈步。
三个人回到酒店,缪芝懿抱安安去洗澡,朋友则坐在客厅,调高了缪芝懿的手机音量,边看电视边听电话那头的“戏”。
一开始都只是江任舟单方面的输出,大概是在问庄忆柳之前那件事的细节,但到后面就不对劲了。
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女人带着哭腔的求饶、男人愈发低沉的音线、越来越听不清的对话等等等等。
朋友甚至关掉了电视,直接拿起缪芝懿的手机,津津有味地贴着耳朵听。
缪芝懿抱着洗好澡的安安出来,看朋友一脸八卦地坐在沙发上笑,顿时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听到什么有趣的情节了吗?”
“太精彩了我靠,不得不说,这俩人是真的牛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朋友放下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取消屏蔽。
电话那头的人几乎立刻就听见了多出来的一道声源。
缪芝懿乐得不行:“快去洗澡吧你,净八卦了,正好水还是热的,省得再放。”
在江任舟的手伸过来之前,庄忆柳急急忙忙挂掉电话。
但她此时紧张的表情完整暴露了她的情绪。
江任舟自以为不会听错缪芝懿的声音,但在她的声音之前还有一道女声,心下也差不多猜到了些,一时间更是生气。
“庄忆柳,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找你是私人性质的会面吧?”
被点名的人也有些上头,抄起沙发上的靠枕就往他身上砸。
“不就是打了个电话忘记挂了吗,你对我发什么脾气?我之前掏心掏肺对你好,你现在为了个别的女人跟我生气?缪芝懿是给你下了迷魂药还是怎么的?你现在这么惦记她?”
江任舟发现自己现在确实无法忍受庄忆柳的烂脾气,挥开那几个靠枕,眼神已经冷到极致。
“我之前就明确说过,缪芝懿是我的妻子,我会充分尊重她,现在三番五次无理取闹的人是你,甚至你还两次故意伤害她,换做是任何一个丈夫,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受这种委屈。更何况,你说忘了挂电话就真的是忘了?”
庄忆柳涕泗横流:“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小偷!公交车!你凭什么为了她放弃我!就因为我有污点吗!”
“很好,你不仅故意伤人,还明晃晃地诽谤。”江任舟一脸漠然。“我会为缪芝懿讨回所有公道。”
“江任舟你!”
他的眼神更是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