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来探望我吗？”罗晓茹问陈燕。
她是成年人，心思到底缜密，想着提前探个风，她好做准备。按理来说罗晓茹是该叫声“妈”，可字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发不出来。
简直别扭死。
陈燕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回答她：“这事我没告你姥姥呢，省得她操心，其他人我也没提。”
迟冉的姥爷前几年去世，迟国建是外地人，父母都不在山北市。罗晓茹通过陈燕的回答，大概猜出七.八。
罗晓茹：“不用让他们来了，我明天就出院。”
陈燕愣住。
迟冉：？？？
“后天开学，我得去学校。”罗晓茹放心不下班上的学生，多年班主任的责任感使然。
何况这一点头疼在她看来不是问题，以前念高中时，罗晓茹头疼发热痛经照去学校不误，风雨无阻。
陈燕担心：“冉冉，你不用再多休息几天吗？”
罗晓茹：“不了，我自己会多注意的。”
眼下是学业的关键阶段，陈燕的确不想让迟冉误课，何况是女儿主动提出来的，陈燕惊喜不已：“冉冉，妈妈怎么感觉你突然间懂事了？”
旁边床的迟冉：妈，别急着高兴，我会回来的。
身为班主任，罗晓茹大抵了解迟冉，能做到不让自己露馅，只是这身份转变得突然，她还需要适应与磨合。
罗晓茹摸了下额角，煞有介事地解释：“听说人的头部经受猛烈撞.击后，可能思维与认知会与之前发生些变化。”
陈燕当然不疑有他，心里冒出高兴的想法：俗话说福祸相依，还真是。
迟冉斜了罗晓茹一眼：以前没看出来，这学霸班主任还是个戏精。
余光里有一束锐利的目光，迟冉发现罗鹏正在看她，仿佛无声传达“她都没什么事，你也能出院了吧”，罗鹏像极古时明察秋毫的知府。
迟冉心虚不已，佯装头疼躺下，把被子拉到盖住半张脸，并不忘此地无银道：“年纪大了，没法和年轻人比。”
她不要出院！她要在这里一直住到和罗晓茹换回来为止！
罗晓茹感觉有被冒犯到。
罗鹏没有说话，把迟冉吃完饭的碗拿去清洗。过了会儿，迟国建提着买好的饭回来，罗晓茹吃完饭后躺下休息。
见女儿没有大碍，迟国建让陈燕回家睡觉，两人昨晚几乎都没合眼。李子琴夫妇也差不多，李子琴吃完饭回来，让罗鹏先回家，她留在这里照顾女儿更方便。
不出李子琴所料，下午的时候，十二中来了几个老师和校领导，包括于卫东，他们来探望罗晓茹。
当时迟冉睡得正香，李子琴起身招呼老师们，于卫东见“罗晓茹”没醒，悄声和李子琴聊了几句，带到关心和问候，意思就不用特意叫醒“罗晓茹”。
罗晓茹没睡着，坐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听着，来了两个带文三班的同事，他们还顺带问候罗晓茹：“迟冉，你怎么样了？”
罗晓茹得心应手地应付：“老师，我没事，后天就能去学校。”
老师们随便和她聊几句，便让她好好休息，毕竟大家是专门来看同事的。
见迟冉一直在熟睡当中，罗晓茹心想挺好，这关姑且就这么混过去了。结果这帮同事快要走的时候，迟冉醒了。
她睡眼惺忪，模糊中看到于卫东，当即清醒大半，下意识坐起来打招呼：“校……校长好！”
迟冉才睡醒，一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罗晓茹的身份，心想：妈呀，我好大的面子，校长亲自来看我。
她又挨个打招呼：“李老师，王老师，孙老师，张老师，胡老师……你们怎么都来了？”
一众同事们怔了怔，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也具体说不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罗晓茹手心攥汗：可千万别给我惹笑话。
于卫东拿出一副官方的态度，语气介于严肃和诙谐：“罗老师，没想把你给吵醒了。”
迟冉心头一颤，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是罗晓茹。
她的笑容变得十分僵硬，冷汗涔涔。
于卫东：“罗老师，大家听说你出车祸，都十分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慌张之际，迟冉想起罗晓茹教给她的诀窍“装不舒服，少说话”，她手心贴住额头，蹦出俩字：“头疼。”
于卫东：“罗老师，那你快躺下休息。”
几个女同事过来扶着迟冉躺下。
于卫东：“罗老师，你就好好休息，身体第一位，学校的工作你不用操心，等你彻底痊愈了再说。”
这种客套话，罗晓茹听完笑笑就过去了，但以迟冉的阅历，她显然不能参透其中的迂回。
迟冉顺水推舟：“我头疼得厉害，恐怕需要几个月的恢复期，给学校添麻烦了。”
她自认最后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嗯，她可以做好一个成熟的大人，从容且谦逊地面对领导。
迟冉说完之后，肉眼可见于卫东脸上的表情显出僵硬，气氛陷入短暂的死沉。
迟冉狐疑：我说错话了？
罗晓茹默然叹气：你是当大家都没有常识吗？！
医生都说了，轻微脑震荡几天便可自行痊愈，迟冉张口就要休几个月，很难不让校长多想。
连李子琴都听不下去，帮忙打圆场：“晓茹，别和领导开玩笑。”
李子琴对于卫东说道：“您放心，她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会尽量赶早回去上课的。”
于卫东便当“罗晓茹”是在开玩笑，他给面子地笑了下：“罗老师，你还挺幽默的。”
迟冉不明所以，笑容尴尬不失礼貌。
于卫东：“那行，罗老师你好好休息，我们这就回了。”
李子琴：“我送送你们。”
于卫东一整套说辞都很周到：“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家属随时告我们，学校很看重罗老师，希望她能尽早康复。”
李子琴：“会的，麻烦你们专门来一趟。”
于卫东：“应该的，应该的。”
一行人走到门外，互相还客套个没完，迟冉听着都心累，反观罗晓茹，她怡然自得地坐在床上。
要不是迟国建在病房，迟冉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撞罗晓茹的脑袋，试试能不能换回来！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迟冉多一分钟都觉得煎熬。
她给罗晓茹发消息：【你快想想办法，咱们赶快换回来！】
罗晓茹不是没想过，但她很快能认清现实，这绝对不是依靠人为力量可以换回来的，只能听天由命。
罗晓茹：【你以为我不想换回来？】
她对体验别人的人生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迟冉烦躁地转了个身：【那之后怎么办？！】
罗晓茹：【先走一步看一步，得从长计议。】
灵魂互换是她所学知识和经验之外的盲区，她唯一确定的是必须先维系好对方的人生，接下来具体怎么做，罗晓茹也没想好。
睡了一觉，迟冉的崩溃程度没有丝毫减缓，她曾经看过有关灵魂互换的小说、影视剧，但人家是男女主互穿，然后发生一段超浪漫的爱情故事。
而迟冉是和自己的班主任互换！还是她讨厌的人！
越想越气。
罗晓茹能理解迟冉的心情，干脆由着她自己静静，罗晓茹下床准备去卫生间。
迟国建不放心：“冉冉，爸爸扶你过去。”
罗晓茹在地面上站稳，确定没问题：“不用，我自己能行。”
她上完卫生间出来，迎面过来一道身影，挡住她的去路。
“迟冉，这么巧？”孔令洲刚出电梯就看见迟冉，迈着大步迎来。
罗晓茹认得，他是十二中的学生，但她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他和迟冉的关系，以为是偶然碰见。
罗晓茹应了声：“挺巧，你来医院探视？”
孔令洲莫名觉得“迟冉”今天对他过于“和颜悦色”，他如往常大大咧咧回道：“废话，这能不来看看你？”
“给你带了全家桶。”孔令洲抬了下手上的KFC袋子。
罗晓茹：他和迟冉的关系挺好？
她拿不准，态度含糊地应了声：“哦。”
孔令洲上下打量“迟冉”，见她还算生龙活虎，他高兴地拍了拍她肩膀：“我就知道，你头铁着呢。”
孔令洲联想到小时候的事，乐呵呵道：“小时候大家抱着东西回家，人家拿脚踹门，就你用头砸门。”
孔令洲边说边笑边又拍了“迟冉”几下。
这回罗晓茹可以确定，他和迟冉关系匪浅，并且……这迟冉小时候挺有个性？
最让罗晓茹不习惯的，是孔令洲拍她那几下，她很久没受过这种“待遇”了。
为了不露馅，罗晓茹勉强忍了。
孔令洲反而不习惯，随口道：“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不是把脑子摔坏了吧？”
看来是个口无遮拦的莽小子，凭他几句话，罗晓茹已经能推断出他和迟冉平时的相处方式。
罗晓茹：“离我远点。”
孔令洲这才觉得正常。
罗晓茹看见，李子琴正在走廊上打电话。
两人进到病房，迟国建见到孔令洲，热情打招呼：“小洲来啦。”
孔令洲：“叔，我来看看迟冉。”
迟国建拎上暖壶：“正好你们聊，我去打个水，抽根烟。”
孔令洲：“好嘞，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