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罗晓茹头疼不已时，江鹏来到文三班门口，看到班上的混乱情况，他点名批名没回座位的学生：“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话？老师不在，你们就放羊了是吧？知不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

江鹏的嗓音浑厚，训斥学生时中气十足，脸也拉得老长。

班上安静下来，很多学生这才拿出书本。

江鹏一开口，就不是几句话的事，他两手往后一背，迈着八字步走在课桌过道间，耸眉看向每一个学生，颇有种狱长来巡视犯人的感觉。

学生们不是怕他，是烦他。

江鹏：“看看其他班，再看看你们班，就这样？你们觉得自己能考上大学不？哼。”

末尾不轻不重的一声冷哼，轻视嘲讽意味尽在其中，还有种迷之优越感。

有学生不满地瞪了眼江鹏。

江鹏并不觉得自己有不妥，又开始土掉牙的说教：“你们要想能被人瞧得起，就得做出让人瞧得起的事。”

江鹏：“每天只知道嘻嘻哈哈，一点儿不把学习放心上，你们想干嘛？我告你们，学生来学校的任务就是学习，学习不好，其他都扯淡！”

……

喋喋不休，口若悬河。

“照您这么说，我们差生就别活了呗。”坐在末排有个叫管航的男生，终于压不住心里的不满，吊儿郎当地反驳。

管航是名副其实的差生，迟到，逃课，不交作业，上课睡觉……不良习惯占全。但说实话，罗晓茹不讨厌管航，因为管航向来不惹事不捣乱，对什么都是不上心的模样，他待在教室里的存在感近乎为零，但该他做值日，需要他帮老师搬东西时，管航也从不推辞。

管航的理想是当兵，他自己明着和罗晓茹说过“老师，我就准备上大专，您不用在我身上多费心”，包括他家长也是默许态度，罗晓茹自然省心不少。

相比之下，罗晓茹比较反感爱起哄，上课时废话多的学生。

罗晓茹没想到管航会公然顶.撞江鹏。

江鹏同样没想到，他向管航投去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树立威严，他厉声问：“你说什么？来，大点声，再说一遍。”

学生们屏气，大家希望有人能治治江鹏的毒舌，但并不希望自班同学遭殃。

管航平时话不多，虽然像是不好惹的学渣，但谁也没见过他乱发脾气，所以大家想当然认为他与江鹏是悬殊的较量。

罗晓茹也跟着担心，怕学生真和任课老师起冲突。

管航丝毫不见恼，甚至有礼貌地站起来，态度客气端正，把先前的话复述一遍：“江老师，您别急，我就是单纯好奇，差生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他提问的模样好周正，正到像是在探究学术性问题。

这是个十分巧妙的问题，江鹏回答“是”，无疑很不体面，会被学生传出去；而他如果回答“不是”，显然还需要搭配一个与先前发言不矛盾的理由。

绵里藏针的敌对，让江鹏一时不好发作。

“你别在这里给我偷换概念，是一回事吗？我的意思是让你们抓紧时间，好好学习，我是在鼓励你们！”姜还是老的辣，江鹏作出体面的回应。

管航不多纠缠，清淡地笑了下，嗓音洪亮回答：“知道了，谢谢老师！”

班上学生偷笑，管航这一记反击还是很漂亮的。

小插曲过后，江鹏被打断思绪，训话就此结束，他开始抽查学生的背诵情况。

罗晓茹还在想刚才的事，她早就看出，管航表面默不作声，实则一身反骨，这种学生通常不会惹事，但哪天真惹了就是大事。

江鹏教育学生的方式欠妥，有些话过于尖酸刻薄，罗晓茹知道这件事，她旁敲侧击提醒过江鹏，但是没什么用。江鹏本身就有好为人师的自大，但在十二中，他资历深厚，是高级教师，校领导都给他几分薄面，罗晓茹身为晚辈，来十二中不久，实在不便过多指责。

这件事一直也就得过且过。

上午第二节语文课，由其他班的老师来代课，那个老师去年才大学毕业，她站在讲台上的时候，罗晓茹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

学生们也看出这个老师软萌好说话，和老师扯东扯西，聊了一堆没用的废话，浪费了十分钟的上课时间。

罗晓茹有时候情不自禁冒出“这群学生没救了”的想法，但她永远不会明着说出来。

不久前，她深刻明白一个道理：别把自己当神，你救不了所有学生，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大课间做完操回来，宋森垣突然在班上提议：“要不咱们去看看晓茹吧。”

罗晓茹心里当即“咯噔”，条件反射般拒绝：“不用！”

如果此刻躺在医院的人真的是她，她绝不希望学生来探望，何况此时在医院的人是迟冉，罗晓茹怕她应付不来。

尴尬的是，只有罗晓茹一人持反对意见，其他同学一致同意。

显得她格格不入。

谭琦：“同桌，我知道你对晓茹有意见，但你这样实在太冷血了。”

崔漫：“冉冉，我也觉得咱们应该去看看老班。”

罗晓茹的脑细胞迅速运转，但实在不知道能有什么理由阻拦。

雷轩的一句话，彻底把她挣扎的念头摁灭：“你想想，身为班主任受伤住院，学生都不去探望慰问，那老师得多心寒。”

罗晓茹：不，我不会心寒的。

可这句话令她无法反驳。

李露然：“我刚才把这件事告我妈了，我妈让我问问罗老师住哪个医院，她要去探望。”

竟然有好几个同学跟着说“我妈/爸也是”。

罗晓茹险些晕过去，她确定迟冉绝对招架不住那些家长，罗晓茹赶忙阻止：“别别，罗老师正在恢复期，不适合被过多打扰。”

罗晓茹义正辞严：“真的，昨天我出院的时候，罗老师还特意让我给大家带话，说让你们安心学习，不用记挂她。”

宋森垣：“说得也对，那么多家长去看晓茹的话，都成她负担了。”

罗晓茹点头，没错没错，班长很明事理。

她才要松口气，又听到雷轩的话——

“我建议家长就不要去探望晓茹了，但咱们不一样啊，咱们得去看晓茹。晓茹连住院都操心咱们，可想而知咱们在她心里的地位。”

罗晓茹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抽搐。

大家拿定主意，下午放学就去医院看望“班主任”，罗晓茹眼见大局已定，回天乏术。

宋森垣是班长，平时经常组织班级活动，他提出新的建议：“咱班四十六个人全去医院不现实，这样，咱们自愿参与，最多不超过十五个人。”

首先排除住校生和家远的同学，罗晓茹必然得去。

“算我一个。”管航说完，又继续趴在课桌上睡觉。

雷轩：“嘿，稀奇。”

罗晓茹讶异，属实没想到，管航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巴不得全天下的事与他无关，这次竟然主动报名。

确定好谁去后，大家开始商量买什么东西，罗晓茹给迟冉发消息，提前知会。

罗晓茹：【下午放学，会有十几个同学过去看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另一边，迟冉熬夜追剧，九点多才醒，李子琴给她买了早饭，见她精神状态不错，李子琴提议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迟冉有三天没出过门了，病房的床板硬，每天躺着也不舒服，她想着是该下楼活动活动了。

住院部楼下有一个小花园，设有健身器材，许多病人正在锻炼身体。阳光和煦，黯淡了整个冬天的花坛，有了些斑斓的色彩。

李子琴喜欢花草，坐在花坛边研究植物。

“我还想种点芍药和牡丹，可惜家里的院子不够大。”李子琴唏嘘。

迟冉差点脱口问出“你家住别墅”，幸好及时刹住，她昨晚还想套话关于罗晓茹和曾鑫的事，后来怕露出破绽，迟冉才忍住没问。

李子琴：“过了个清明，感觉天气一下变暖了。”

迟冉用点头作为回应，大人们似乎总喜欢感叹时间，感叹季节。

迟冉做简单的拉伸运动，想着学校开学，不知道同学们假期过得怎么样，大家有没有听说她和罗晓茹出车祸的事，又想到互换之后，罗晓茹以现在的身份，一定会发现班上同学的许多“惊喜”，迟冉忍不住窃笑。

她掏出手机准备问问罗晓茹，昨晚把手机玩到自动关机，充了整晚电，迟冉刚给手机开机。

有几条家长发来的微信，问“罗老师身体怎么样”等，看来大家都知道了。

迟冉模仿罗晓茹的语气，编辑了群发回复。

再然后，她看到罗晓茹上午发来的两条消息，尤其是最后一条，迟冉吓得打了个嗝。

她才清净了一天。

昨日的同学变成今日的学生，迟冉还没准备好接受这种转换，想到要以老师的身份面对他们，她浑身的毛孔都放张。

十几个同学过来，稍不小心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端倪。

再然后，会不会有人偷偷联系生物研究所，抓她回去做实验？迟冉的脑洞犹如脱缰的野马，向着没有边际的原野驰骋。不能怪她想多，毕竟灵魂转换这么鬼扯的事都发生了。

迟冉手抖着回复罗晓茹：【怎么办？！我没准备好啊！！！】

迟冉：【你一定要帮我拦住他们！！！】

罗晓茹：【我尽力了。】

冷冰冰的四个字，晃得迟冉快睁不开眼。

罗晓茹以不变应万变：【你继续装不舒服，少说话，其余我看着办。】

办法虽土，管用就行。

迟冉咽口水，稍稍放下些心。

罗晓茹提醒：【记得给我转钱。】

迟冉差点忘记，她的注意力都在第二件事上，她根据罗晓茹发来的密码，转过去五千块钱。

她顺便看了眼罗晓茹的微信余额，还剩……75642.31元？！

是她没见过世面了，还特意又数了几遍。

这还不算罗晓茹支付宝和银行卡里的钱，迟冉做了个大胆地猜测，估计能有百万上下？

这么一笔“巨款”掌握在别人手里，貌似罗晓茹丝毫不担心，迟冉胡思乱想着，但自然不会有什么歹念。

人穷志不能穷！为了证明自己的清廉，迟冉特意告诉罗晓茹：【我妈要是给我发了零花钱，你记得帮我把花呗还了，剩下的钱转给我。】

消息发出去以后，迟冉又骄傲又心酸。

罗晓茹：【你妈今早要给我零花钱，我没要。】

迟冉：【！！！】

她们上辈子一定有仇。

迟冉上辈子有两个仇人，一个姓孔，一个姓罗。

李子琴晒着太阳正舒服，听到女儿说：“我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演戏演全套，迟冉现在就要开始为下午作准备。

“晓茹，你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叫医生看看？”李子琴紧张。

迟冉瞎编：“不用，我有点头晕，加上几天没活动，身体虚弱，休息会儿就好。”

李子琴：“你现在身体素质太差了。”

她心疼女儿：“当班主任就是累，经常得熬夜，忙起来吃饭也将就，你的胃病就着这么来的，你自己平时得多注意。”

李子琴和陈燕一样唠叨，迟冉有丰富的应对经验，点头应着，左耳进右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