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经过几日的观察,侯管家将方恒水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
方恒水在林宅的这几日作息还是保持着在长生花医院的习惯,他起的早,在花园溜达了几圈就开始练操,然后和林峯还一并用餐。
“白吃了这几天的饭菜,还白住在这么好的屋子里,方某实在是不敢再肖想什么了。”方恒水迟迟不拿起餐具,林峯还看着他,方恒水问,“林少爷,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闻言,侯管家眉头一蹙,死死盯着方恒水的后背。
林峯还将报纸折叠好,放一旁,端起一盏茶吹了吹热气,他大概猜到了方恒水的意思,“你是想早些回去见你的家人,对吧?”
方恒水点了点头,而后又垂头看着眼前的食物,“好多年不见他们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母亲的风寒是否有好转。这几日北平城下雨又下雪的,我实在是担心的茶饭不思。”
侯管家扫一眼方恒水旁边的饭碗,食量的确不如第一天来的那么多,方恒水憋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仿佛泄洪的水闸,一发不可收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查到长生花医院的真相?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您能体会到明明父母就在这座城市,却仿佛远隔千里的相思之苦吗?”
方恒水激动的情绪并不能使林峯还的脸色有一丝的变化,林峯还听他说完,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侯管家注意到林峯还右手食指轻敲了几下瓷碗,他了然,开口:“方先生,这件事的掌控权并不在我们手上,而是在你。”
方恒水没听明白,“什么在我?负责调查的难道不是你们?”
林峯还抬眼看方恒水,他这几天一直穿着西服,白大褂都不知道被收哪儿去了:“方先生,我能否问你个问题?”
方恒水临危正坐,面对林峯还他有种压迫,“请讲。”
“你热爱你的职业吗?你是怎么看待医生这一身份的?”
方恒水弯嘴笑了下,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他表示自己十分热爱医生这一身份,正是因为强大的热爱才驱使他学习,让他进入高高在上的长生花医院。
“当时我收到长生花医院的邀请书,我父母连摆了三天的宴席。”方恒水很是骄傲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家十分高尚的医院,哪怕放眼整个中国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侯管家也跟着方恒水笑起来,侯管家是轻笑,笑方恒水是个彻彻底底的愚昧份子,盲目又傲慢。
林峯还问:“既然如此热爱,为什么这几日不见你翻阅医书提升医术,反而整日拉着下人讨论八卦,好吃懒做呢?”
“我也从未见过你带过一本医书回来,或者是一件穿戴多年的白大褂。”
方恒水被哽住了,想了半天的说辞,解释道:“林少爷想必很少与我这种老百姓相处,普通老百姓就是这样,劳逸结合。”
“那我换一个猜测吧。只要给你吃住,你就可以变成一个废人。即使是曾经再热爱的医学都可以抛弃。”林峯还见方恒水躲避他的目光,继续道,“我们回到刚开始的问题,为什么你还不能回家,能否回得了家,想必你已经心中有数了。”
方恒水上楼后,林峯还交代侯管家:“继续看好这人,同时安排一个写作能力强且老实的写手,伪装成下人在他身边徘徊,暗中写下他的所有私语。”
侯管家准备去处理他交代的事,忽然想起,“对了。小姐目前刚离开北湘城不久,安排的眼线帮忙救火跟丢了人。”
“救火?”林峯还问,“这与邢瑛有关?”
“是救小姐结识的一位好友。奇怪的是,火扑灭了尸体却怎么也找不到。”侯官家诧异道,“北湘那地自古邪门,也不知小姐……”
林峯还瞧一眼侯管家,开口打断侯管家的思考:“安排车子,准备去一趟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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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一道山沟里,邢瑛停住了脚步,她扶着一颗苍老干枯的大树,看向崖边。
盘旋于悬崖的浓雾如一滴墨水倒入白水里,飘渺似画,不一会儿,下起了微微的细雨。
白月沉撑起一把伞,邢瑛紧紧盯着这一幕雨景,她沉醉于淅淅沥沥的雨丝,感受头顶的树叶被雨水敲响。
听了片刻,邢瑛感慨又清醒:“我太喜欢这个世界了。以前我一直在忙碌于追逐自己的梦想,努力的完成自己的学业,没有时间停下来,静静地感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白月沉说:“之后会有更多的世界。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你想去何处。”
邢瑛垂哞,她无法回应他这句话。
其实,从容笙离开后,她就逐渐感知到自己的命运是怎样了。
容笙离开的第二天,邢瑛做了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极其冷漠的自己,不断的告诫她,“别往前走,别去狜来。”
梦醒后,邢瑛清楚的感知到身体的变化,四肢变得冰凉,指尖总是突然的变透明。
她想,可能这一切都是该来的,心境已然变化了,她无力对抗这命运了。也不知日后的自己会变成何样,发生何事,只想享受此刻。
但唯有一点,使她不能顺其自然。
邢瑛转头,白月沉与她对视,眼中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他闭上眼,弯下头,邢瑛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抱歉。是我太顾着自己了。”察觉到邢瑛的情绪,白月沉连忙道歉,给她撑着伞生怕她沾上一滴雨,视她如命般的呵护。
邢瑛步子加快了些,她没办法回应他的吻,她怕死了,害怕她拥有的一切会忽然消失。
如果不去接受这一切,那么是否失去的时候不会痛苦?
白月沉还在反思刚才的举动,有那么一刻,他从邢瑛身上看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情绪------悲鸣。
这一路过来白月沉没少在反思。
之前的那个吻,他认知到她不再是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她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
“邢瑛,我们聊聊吧。”
雨势大了,好在山上有一处可以避雨的洞穴,二人在里头躲雨,白月沉从包袱里拿出围巾给她围上。
“你想聊什么?”邢瑛顺势靠在他肩上,他像太阳一般的暖和。
“我想和你聊很多。”
他爱的音乐,他的一切,从小到大的喜厌,他想将从小至大的一切经历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但现在他想聊的是,“狜来,我不打算去了。我要违背他们。”
不是想,是要。
他已经看清了他们的目的。
“但是我要去。”邢瑛态度坚定,“也许只有去了那里,我才会解惑。到底何为神女,赋予我的这一身份最终有何用途。狜来,我是非去不可的。”
“月沉,我知道你肯定也会陪我去。”邢瑛对他深感歉意,“我……想必你做出这个决定是经过很久的煎熬的。”
邢瑛不再说了,她无法说出想法,脸蛋被他揉了揉,她听到他淡淡笑出了声,“既然你想去狜来,那我就陪你,护你周全。”
“你无需在意那么多,顺从心意即可。”白月沉吻她指尖,太凉,他又多给她添了件厚衣服,直到将她裹成一个胖乎乎的粽子他才满意。
“白月沉,你要闷死我啊?”邢瑛瞪他一眼。
他脱口而出:“你死了我也跟着死。”
邢瑛气的打他嘴巴,“你不准乱说,呸呸呸,你必须给我好好活着,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白月沉抓住她的手,深深地凝视她,“我不做虞姬,你也不会是霸王。”
邢瑛没听懂,下一刻,她听到了什么动静,摇摇晃晃站起来朝雨幕里看去。
“怎么了?”
“我听到了敲锣声。”邢瑛说完,有点不寒而栗,这个时辰的山中怎么会有人敲锣呢。
二人屏息,白月沉在原地画了一个圈,“我们在圈里,外面看不见我们。”解释完,空中又响起唢呐声。
这是……喜事白事?
在邢瑛印象里只有红白事才会用到铜锣和唢呐,她目光注视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一张白色纸币飘来。
原来是白事,她不怕这种,警惕的眼神转变为尊敬,正当要松一口气时,目光里出现一个两米高的白衣人,吹着唢呐,身子悬浮。
瞳孔放大,忽然视线漆黑一片,白月沉捂着她双眼,冷静道,“别出声,这是妖。被发现你的存在可能会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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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沉紧盯着面前的白衣妖,见这物顿了一下,继续吹起唢呐,这才松开手。
邢瑛想说什么,被白月沉制止,“等它们离开你才可出声。”
她不可思议地指着他,凭什么他能说话,“因为我不是神女啊。”白月沉笑着敲她额头。
翻了个白眼,邢瑛呼吸平缓下来,继续望着这一大队白妖办丧。
不错,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无声打了个哈欠,这些白衣妖和凡人办丧别无二致,不过就是比人高了些,模样怪异了些。
“饿了吗?这队伍快要走完了。”
邢瑛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肉包子,正打算小口地咬食物,一副棺材停在洞穴的入口,这棺材没人扛着,悬浮到洞口时稳稳停下,发出“轰”的巨响。
这棺盖居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