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雷惊泽就觉得自己有点多嘴了。

不过再一想，朋友之间聊这些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雷惊泽不是很确定，但眼下已经把问题问出口了，总得想办法给圆回来。

于是雷惊泽强装镇定地看着顾徽卿，企图摆出一副咱哥俩好，有啥事儿不能聊的表情来。

顾徽卿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他表情轻松地看看雷惊泽，勾着唇角反问：“阿泽为什么突然好奇我这个问题？”

见他没有生气，雷惊泽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是好哥们儿，这话题可以聊。

不过想想也是，以前读书住宿的时候，哪个宿舍不聊这个话题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头：“只是突然觉得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

“阿泽觉得我人好？”顾徽卿轻笑着说，“可是别人觉得我不好。”

“啊？你这样的还有人觉得你不好吗？”雷惊泽惊讶了，“那可能是每个人的眼光不一样吧。”

“可能吧，”顾徽卿说，语气倒没显得有多失落，但雷惊泽却神奇地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真没有女朋友啊？”雷惊泽都听呆了。

要是连顾徽卿这样的都没女朋友……那他自己没女朋友好像也是应该的。

果然就听顾徽卿说：“没有。”

“抱歉哈，”雷惊泽这会儿却是有点不自在了。

这好像问到顾徽卿的伤心事了……吧。

就说他自己，当被人问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的时候，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

虽然说没女朋友不是什么错，但每当回答没有的时候……就好像自己犯了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的错似的。

将心比心，顾徽卿现在心里可能也是这种感觉。

都怪他多嘴，问出这个问题，现在好了吧，让顾徽卿下不了台，两个人一起尴尬。

雷惊泽瞟两眼顾徽卿，兄弟，冷场了哇，赶紧说点儿什么吧！

顾徽卿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开口：“其实你可以继续问的。”

……继续问什么？

雷惊泽看看他：“……为什么没有女朋友？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平时别人也是这么追问他的，还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顾徽卿忽然笑了笑，他支着头，微侧着脸看着雷惊泽，眼神深邃。

“你应该问我，”顾徽卿的声音有些低沉，且带着笑意，“有没有男朋友。”

……哈？

什么友？

我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有些茫然地看向顾徽卿，结果顾徽卿老神在在地坐着，姿势没变，变情也没变，还好心地给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阿泽，你应该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雷惊泽原本窝在沙发里坐着，这会一下子挺直了腰。

男……朋友。

男朋友？！！

雷惊泽倏地睁大了眼睛，有点语无伦次而又下意识地问：“噢那什么、你有男朋友？！”

话一出口，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话问出来真的可以吗？！

顾徽卿的目光在雷惊泽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温和地说：“现在还没有。”

哦，……还没有。

雷惊泽松了一口气，可脊背刚窝在沙发上，又倏地挺直了。

现在？还没有？

那就是说……以后会有！

以后会有男朋友？！

顾徽卿以后会有男朋友！

顾徽卿喜欢……同性！

雷惊泽抬眼看着顾徽卿，几次张嘴，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说“挺好的”？

这对于某些家庭来说，可不能算是好吧？

但这却是别人的私生活，他作为朋友兼同事，除了尊重，好像也没别的可以话说了。

“咳……嗯，”雷惊泽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所以徽卿你是……”喜欢同性？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出来，顾徽卿抢先点头了。

“是。”

雷惊泽不说话了。

行吧，敢做敢当，是个爷们儿。

“我知道了，”雷惊泽点头。

雷惊泽说完这句话之后，客厅里就陷入了一阵寂静。

雷惊泽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事儿他以前没遇到过。

难道要对顾徽卿说“理解尊重祝福”？

雷惊泽总觉得这话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来。

可又该怎么有重量地说呢？

雷惊泽还没想好。

雷惊泽又抬手挠了挠头。

脑壳疼。

雷惊泽这边还在想着该说些什么时，坐旁边的顾徽卿忽然动了。

他变换了坐姿，手肘也不撑了，也不支着头了，而且还垂下了眼。

忽然之间，从刚才的游刃有余变成了可怜兮兮。

“我现在去收拾行李，明天我会向店长申请调换宿舍。”

雷惊泽一开始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他点头说：“嗯，好……什么？！”

他这下是不纠结了，脑壳也不疼了，只瞪着顾徽卿问：“你为什么要换宿舍啊？”

顾徽卿没抬头，仍然垂着眼说：“我不想让你心里不自在，我住这里……可能让你觉得别扭了吧？”

“我心里没不自在啊，”雷惊泽前倾着身体说，说话有点急，“我什么时候说我别扭了？”

顾徽卿抿了抿嘴唇，有些失落地说：“我以前认识的朋友，在知道我的性向之后，总是会有意疏远我，和我同住的室友甚至还会防备我……他们觉得我有病。”

“他们胡说！”雷惊泽立即就炸了，猛地站了起来，“喜欢同性怎么就是病了？！”

顾徽卿没说话，低着头垂着眼坐着，雷惊泽看他这样子，他心里是真的开始难受了。

“徽卿不要听他们的！”雷惊泽皱着眉，表情凶狠地说，“以后让我知道谁再这么说你，看我揍不死他们！”

顾徽卿摇了摇头：“有些人嘴上不说，但却会避开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变态一样，就好像我多看他们一眼就会被我喜欢上。”

“他们才变态！”雷惊泽骂道，“异性也不是看见谁就会喜欢谁，他们心里龌龊才会有这种想法！”

“都是混蛋！”雷惊泽骂了两句，看顾徽卿无精打采地垂头坐着，雷惊泽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这事如果不是当事人，旁人根本就感受不到被伤害的那种痛苦和不堪。

雷惊泽安静地站了两秒，忽然走到顾徽卿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他仰着头看顾徽卿，眼神真诚而坚定：“徽卿，我不是他们那样的人，我们是朋友，我心里知道的。”

顾徽卿这才抬眼看他。

他看着雷惊泽那张帅气又完美的脸，眼中露出愧疚，唇边却勾起些许笑：“阿泽，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雷惊泽瞪他，“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

顾徽卿看着雷惊泽说：“我本来不该告诉你的，我只是来典当行实习的，我如果不说，等我离了店，以后我们不住一起，久了疏远了，你什么也不会知道。”

雷惊泽继续瞪他，一脸的不认同。

“可我……还是想告诉你，阿泽，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顾徽卿着眉，唇边的笑容染上了痛苦，“阿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你才不是自私，你是拿我当朋友！”雷惊泽严肃地看着顾徽卿，“你这事如果是让之前知道的那些人忽然跑来告诉我，我才会真生气。”

顾徽卿看着雷惊泽，目光像是在判断雷惊泽说得是真还是假。

“这是你的私事，你不说，我也不会生气，”雷惊泽真心地说，“你告诉了我，证明拿我当很好的朋友，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顾徽卿抿了抿唇，有点执意地追问：“那为什么又说要是我以前的那些朋友告诉了你，你就会生气。”

“因为你拿他们当朋友告诉他们，可你不告诉我……”雷惊泽半蹲在顾徽卿的面前，歪着脑袋有些苦恼地说，“嗯，就是……我知道这是你的私事，你可以不说，那些人也很讨厌，可他们都知道你的事……我是不是也该知道啊？”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前后矛盾嘛。

嗐。

顾徽卿垂着眼看着雷惊泽表情苦恼地问他，问他是不是也该知道。

那小表情，那小眼神，既苦恼又害羞，可爱的不得了。

很诚挚。

还有点儿不设防。

“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以后还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吗？”顾徽卿问。

“能！”雷惊泽一挺胸膛，就差拍自己几下当保证了，“肯定能，我绝对不会像你以前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那样！”

“以后煮宵夜也还有我的份吗？”顾徽卿又问。

“当然有！”雷惊泽一副你别小看我的表情，“我说到做到！”

“嗯，谢谢阿泽，”顾徽卿这才轻笑着说。

“说什么谢，”雷惊泽挠挠头，“咱俩谁跟谁啊，不用谢。”

“你别蹲着，脚不麻吗？”顾徽卿伸出手想去扶雷惊泽，但当碰到雷惊泽的手臂，却又缩了回去。

雷惊泽正抬着手臂等他扶呢。

“嗯？”雷惊泽看他，“你干嘛又不扶了？”

顾徽卿抿了抿嘴唇。

雷惊泽忽然想到刚才自己问顾徽卿“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有人说你不好”的话。

原来是因为他的性向，因为那些人在背后说他，因为那些人防备着他，因为那些人把他当成了变态、当成了有病的人。

他知道大家对他的那些看法，所以他觉得自己不是好人。

雷惊泽心中忽然一酸，硬是把自己的手塞进了顾徽卿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