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鹏飞，一句话，提醒了我！”海文英跑到近前，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边喘粗气边说，“他说，这女生，会不会，是给你写匿名情书那个？”

听到这话，秦天成一个激灵。这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后面收到的两封信他并没有拆开看。

“走，回去。”他起身，顾不上气还没喘匀的海文英，迈开步子快速往回走。

“等，等等我。”海文英忙也跟了上去。

秦天成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教室。一到座位上，他赶紧翻出桌兜里的书本、作业本和卷子，几乎从最底下才摸到那两封信。

幸好，都还在。而且完好无损。

他不想在教室里拆信，抬腕看眼时间，距离上课铃响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

把信揣进口袋，他再次冲出教室门，差点跟随后进来的海文英撞个满怀。

他顺手拽起对方胳膊：“走。”

海文英一脸懵，转身跟着过去。

两个人很快来到操场边，在一棵略显低矮的梧桐树下停住了。

秦天成背靠树干，从口袋里掏出两封信，翻到信封背后，确认了一下时间戳，这才拆开其中一封，仔细看内容。

正是夕阳落山之际，染了霞彩的校园透着一股张扬绮丽的美，却也遮住了花草原有的颜色。

不断有初放的梧桐花清香沁到鼻尖。秦天成却无暇嗅闻。

他看信的速度很快，写满两页纸的信他转眼便看完，犹豫了一瞬，才递给海文英，自己接着拆第二封。

直到两封信看完，秦天成始终一语未发，信纸拿在手里好一会儿，还没决定好要不要给海文英看，谁知那家伙却一把抓了过去。

“从来没见你这么犹豫过。”海文英看着他导师于平常的面色，把第一封还给他，“反正已经看了一封，多一封也不算啥。”

秦天成没说话，牙齿却咬得紧紧的。

不料海文英刚看了半页，就开始叫起来：“啊啊啊！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憋红着脸看完三页纸，海文英抬头对秦天成说：“这件事看上去有点严重，我认为应该报告学校领导。”

秦天成沉默片刻，摇头道：“不妥。”

“怎么不妥？这不是明摆着的——”

“信里写得很含糊，并没有指名道姓。”秦天成罕见地打断了海文英的话。

海文英一脚踹向树干：“那怎么办？这么大的锅，也不能让你来背啊！”

秦天成略一思索，又重新把第一封信仔仔细细看一遍，再次和海文英交换了手里的信纸。

他把拿回的第二封信认真折叠好，放回原来的信封，装进了裤子口袋里。

等海文英看完信，他拿过那两页纸，边叠边说：“这封里面的内容，加上前面最早收到的第一封信，足以说明我与此事无关了。”

“你居然还留着第一封？”海文英把背靠向树干，表情有点揶揄。

秦天成面上微微一红，恰好一朵梧桐花落在他肩上，他借机伸手拂去：“刚好没扔。”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也想搞清楚是谁写的，鬼使神差地就留下了这女生所有的信件，不过也没时间和心思去重读。

“两封信，证据够了。”他的语气很坚定。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海文英指着他口袋，语气有些忿忿。

“不急。”秦天成的声音里带了些冷意，“事情查清楚之前，那些内容只能搅混一池子水。”

同桌三年的了解足够让对方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海文英点点头：“算我一个，你说怎么做我都同意。不过眼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校委会，澄清谣言？”

“嗯。”

那倒数第二封信里的信息量的确不少，大约是女生想要对自己一年半的暗恋划上一个句号，或者是不能再承受继续下去这种单相思的苦楚，同时也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幼稚行为”影响秦天成的的高考成绩。

所以字里行间表达得比较清楚：

“我猜，你到现在为止，应该都还不知道我是谁。甚至我所有的信件都被你原封不动地弃若敝屣，或者付之一炬。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碰巧知道了，那也请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或许不太完美的灵魂心仪过你，向你吐露过心声，这就够了。”

“当然，你或许无法了解我内心的矛盾，既希望你能认识并了解我，却又想要保留最后一丝矜持。”

“其实我的姓氏来自的那个朝代，大约任何一个女孩都会比我勇敢，而名字读起来很是名符其实：一个人的努力，在看不见想不到的时候，在看不见想不到的地方，会生根发叶、开花结果……”

“是不是有点可笑？我自开花，我自结果，与他人无关，与你，也不相干。是的，我喜欢你，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事。”

“但是我很庆幸。庆幸自己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抹亮色，庆幸我在意的你并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因此我也不会像别的女生那样，会被直接或间接拒绝。”

“好吧，我是有点自欺欺人。可那又怎么样呢？别人的喜怒哀乐，谁又会真正在意？”

“我喜欢了你这么久，久到我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春暖花开，久到我以为那棵槐树上的叶子已经恢复了颜色……可是，还没久到让你知道一切，还没久到让你回应我的喜欢。昨夜梦到了在足球场上第一次见你的情景，或许，是提醒我故事该写结局了吧。”

“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是时候结束这场暗恋的旅程了……”

信的内容足以把秦天成排除在外，跟女生没有任何关系，更跟她的死毫不相干。

为了不影响学生的情绪，周以俭和高三一班班主任都认为校方应该郑重说明一下。

于是，晚自习放学前就出了个通知，说是有个女生大半夜偷偷跑出校外，结果不小心坠桥出了意外。

这个说明算是让闹腾了一整天的“白衣少女事件”勉强降下了内幕。

校园生活似乎也如常继续向前了。

虽然还有不少人浮想联翩，虽然熟悉那个女生的学生大都心存疑虑。甚至包括秦天成和海文英，似乎也在悄悄忙活着什么。

秦天成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内心却悔之不及。

他常常想，如果当初及时拆了最后一封信，如果他一早知道这女生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么，自己又能做什么呢？阻止她选择消失？还是让事情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似乎他都无法完全做到。

也许，海文英说得对：“天成你要记住，你不是救世主。你只是一个一心想要考A大的高三学生。”

是啊，那个梦想，那个执念。多少年了，就在此一搏。

他不敢想像，如果这一搏之前出了意外，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但他依旧无法说服自己：那女生与他无关。

他把女生最后一封信藏得严严实实，连海文英都找不到。

没选择毁掉信，是他想要时不时提醒自己，曾经有一个灵魂，他或许有机会可以拯救，却错失良机。

同时，这也让他的背上增添了一份重量，多了一个促使他成功的理由。

而这件事，也是他唯一瞒着吕鹏飞的秘密。海文英也少见地发誓说，在确定结果之前，绝不向第三个人透露半句。

谁知，这事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下午的课间，有个女生风风火火找了过来，站在教室门口就大声喊：“秦天成，你出来一下。”

教室内外的男生都拉长声音“哦~”了起来。

秦天成面色微红，坐在凳子上没动。

那女生也不以为意，索性大踏步进了教室，走过去：“晚饭后，青苹果园，谁不来谁是小狗。”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秦天成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嘛。

正好海文英上完厕所进来，在教室门口跟女生擦肩而过，还扭头瞧了两眼，然后紧走两步到座位旁，问秦天成：“那女生谁呀？”

“不认识。”秦天成一脸无辜。

“不是来找你的？”海文英边说，这挤进座位。

秦天成往前挪挪凳子：“是，但不认识。”

“这阵子怎么这么多怪事。”

秦天成眉梢微挑，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

吃过晚饭，在食堂门口，海文英说要去看看最佳前锋目前的控球水平，就拽着吕鹏飞往操场去。

“文英哥，这刚吃完饭……” 吕鹏飞一脸莫名。

“哈哈没事，不会剧烈运动。”?“可，咱都没球啊。”

海文英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不要紧，一会儿吕栋会拿过来。”

秦天成也说了声“有事”，转身慢慢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闲庭信步般出了校门，脑子里不停琢磨着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海文英说似乎见过这个女生，是三一班的。他听了心下一动，揣测着可能与那件事有关。于是，还是决定“赴约”。

刚一走近，一阵扑鼻的清香引得他不由抬起头来。

此时的青苹果园里一片白色海洋，满树的花朵层层叠叠，绿白相映间春意盎然。

他不由看呆了一瞬。

“在那儿愣着干嘛？”一道声音传出来。

他这才抬脚往里走，可没等他站定，那女生又发话了：“是不是很意外？听说追你的女生都被拒绝了？放心，我不是来追你的。”

连珠炮一般，击得秦天成不由看向说话之人。

女生的个头算是高挑的，五官清爽，一头利落的短发，格子衬衣下摆塞在牛仔裤里，给人一种很是干练的感觉。

“怎么？研究我？”女生嗤笑一声，见秦天成不说话，开始自报家门：“我叫李晓静，是唐娟的好朋友。”

虽有猜测，秦天成还是略有些意外：“哦？我不认识你们。”

李晓静双手大拇指勾着裤袋口，甩了下头：“我知道，不然这会儿就不是来找你了。”

秦天成更感意外。

他今天穿着与往常略有不同，一件浅蓝色的衬衣，搭配深蓝牛仔裤，脚上白色回力鞋，双手抄兜长身站在白色开满枝桠的树下，实在有些亮眼。

“啧啧。难怪连我们的班花才女也对你着迷，嗯，看上去的确是跟那帮傻子不一样。”李晓静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第一次当面被人这么直白地夸，秦天成多少有些窘迫，声音不自觉多了分清冷：“说吧，有什么事？”

“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知道唐娟给你写信的事。”

“哦？”秦天成本来看着不远处的树枝，闻言不由把目光转到女生脸上。

“别担心，我只是知道她写信这件事，知道她喜欢你，当然也知道她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至于她写了什么，我却一概不知。”

“那你，”秦天成更加狐疑，“今天约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