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成抬眼一看，居然是张新瑜。

“你这也不晚呀。”秦天成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嘴角牵起，“来找你女朋友的吧？”

李思青就在隔壁的B大，打从第一次见面看对眼，到放假前，两个人进展神速，已经开始甜蜜约会了。

甚至，为了给李思青过生日，张新瑜放寒假时拖后一周才回家。

张新瑜嘿嘿笑两声，表示默认：“约了明天去后海玩，你要不要一起来？”

“去给你们当电灯泡？我可不做这种事。”

张新瑜头往前凑了凑：“你可以约上刘媛嘛，四个人一起才更有意思。”

“我谢谢你了！”秦天成笑意微敛，“本来以为只有你知道我的想法，现在看来——”

可是话没说完就被张新瑜截住：“哎哎兄弟，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想拉你一起去嘛。KAO！再说了，也不是非得男女朋友才能在一起玩嘛。”

“我不希望让别人误解更深。”他这话一语双关，说完又觉得过于严肃了，缓和道，“你们去吧，我这边还有不少资料要查。”

“KAO，这跟你一比，我成了个不思进取的后进学生，哈哈哈。”

“我有我的特殊情况，你知道的。”秦天成不想多说，拿了饭盒起身，“好好玩。”

被张新瑜这波恋爱热度一刺激，不由自主地，秦天成便想起一些事情，想起这个春节假期中的某些片断，以及之前的一些模糊不明的情绪。

从记事起，不，确切说是10岁开始，他的脑子就从未有过迷茫的时刻。可这个假期，他却沉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说不清楚，对于韩云翎，自己是处于对优秀朋友的欣赏，还是异性之间的喜欢。似乎两者兼有，又似乎介于二者之间，只是有一点很明白，他会不自觉去关注这个女生，甚至想了解她的更多信息。

而对吕鹏飞的奇异感觉，其实早在一年前就闪现过，但那时为了冲刺高考，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搬去了学校宿舍。

可就在前几天，那种不可明状的感觉再次出现，虽然也没持续太久，也足以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昨天的火车上他就在思考这些，想要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可想了一路，结果却是除了有点嫌弃自己外，其他一无所获。

从南一食堂到图书馆的路上，他仍旧翻来覆去地琢磨。

京城的二月还很冷，路边还有未化的积雪，梧桐树的枝杈间偶尔也能看见雪痕，这些都在昭示着春天还没到来。

只有那向上伸展着的枝丫，互相交错着，映着碧蓝的天空，显得有些纷乱，一如他此时无序的心境。

一阵风吹过，虽不刺骨，却还是有些凛冽，让人禁不住想要裹紧衣裳。

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尽快找到答案，否则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影响他的心绪。

进了图书馆，在习惯的位置上坐下来，掏出笔和本子，抬眼望一圈。毕竟还没开学，人并不多。

他起身离开座位，信步上到二楼，顺着书架旁的走道，一排排找过去。

在靠近中间位置的书架上方，看到了“心理学”字样，他拐进去，一层一层查看架上的标识。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究竟应该找什么样的书，能够解答自己现在的疑惑。

前面两个书架上全是心理教育方面的内容，第三个是儿童心理学相关，直到来到第四个书架前，看到有几本的书脊上标着“青春期心理”的字样，他心下一动，感觉似乎就是这里了。

从上到下，只要看到“青春期”三个字，他就一本一本翻过去，最后找到两本关于青春期情感方面的论著，这才下了楼。

回到座位上，他开始仔细翻阅起来。

前面的内容过于学术，略有些言之无物，他随手翻着，直到看到一段跟自己的情形比较接近的话语，他才仔细读下去。

【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历过校园时光，在上学期间，我们几乎都有自己的小伙伴，整天去哪里都要一起，有时候好到喜欢睡一个床铺。】

他的嘴角不自觉牵了下，继续往下看。

这是一位名叫何敏的心理专家的论著，里面涉及的年龄很广泛，不止局限于青春期。

【从儿童时期到青年期的心理变化分为四个阶段：两小无猜期、两性疏远期、两□□慕期和正式婚恋期。但有些青少年在两性疏远期中可能有另一种自然倾向——同性依恋。】

“同性依恋”？这倒是从来没听过的新鲜说法。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蹙眉思索片刻，微微摇摇头，视线又回到书本上。

从拿回来来的两本书里，他读到了一些心理学研究的结果，随着了解的深入，疑问也越来越多，他突然迫切想要找一位心理学专家请教一二。

当然，如果能直接和著作者直接交流，或许就能解开自己心中的那些谜团。

可一想到，一个数学系的大一学生，去请教心理学系的教授，这多少有点……

把书本放回书架上，下楼返回座位的时候，路过借书台旁边的杂志架，不经意的一瞥，居然瞧见了三本心理学杂志的最新刊。

他把这三本拿回到座位，一页一页翻着，如饥似渴。

就在翻完《心理学报》2月刊，意犹未尽时，他看到封底上有一则启事：

【著名心理学家、B大心理学系何敏教授将在2月22日于A大开展“积极心理学下的校园情感剖析”讲座。】

他算算时间，是下下个周三。

忙去柜台问了值班的老师，确定讲座是在下午2点到5点，他记得那个时间，刚好有一节《高等代数》，不由开始发愁。

且不说这个是他们的专业基础课，能行他也不愿缺勤，何况还是系主任的课。

不过这愁云没多久就散去了。

因为两天后，张新瑜带回来一个消息：系主任将带团去国外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研讨项目，因此2月的《高代》课暂时取消。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秦天成想在听讲座之前，再多了解一些关于这位专家的观点，于是隔天又跑到图书馆二层。

他把心理学那三列书架，从头到位筛了一遍，总算又找出一本，是写青春期情感方面的心理学著作《青春期的情感意识》。

他如获至宝，办了借出手续，准备带回宿舍，睡觉前继续看。

晚饭时，512几个人在食堂里坐一桌，难得的齐全。

“哎，今天晚上礼堂放《阳光灿烂的日子》，你们去不去看？”楚文皓最后一个落座，还没等放下饭盒，就急着说，“我刚刚路过广播站旁边的通知栏看到的，保真！”

“嚯，重磅！那肯定得去！”

“去，我也去。”

“KAO！这电影怎么能错过！”

“我也去。”张新瑜转头问，“天成，你也一起吧？换换脑子。”

秦天成本欲说晚上要预习，却抗不住另外几个也跟着劝说，最终还是“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欣赏到一部想要跟那小子再看一遍的电影。

晚上睡前，宿舍里几个人都躺在自己床上，隔空叙着闲话。

秦天成则如往常一般少言。他拿出那本借来的书，躺在被窝里钻研。

书里面提到说，青春萌动前期的少男少女都非常渴望友谊，急于寻找到能理解自己的人，可以促膝长谈，可以彻夜说悄悄话。

可是同时，他们又正处在一个排斥异性的阶段。

在学校里，尤其是高中，男生和女生之间不能大大方方地交往或亲近，因为会容易受到同学们的注视和非议，故而就出现了明显的男女生分界。

就比如，桌子上的“三八线”这一类特殊产物。

而在与同性朋友交往中，有些男孩子会特别崇拜有创造性、有独立见解的“哥哥”。而这样的崇拜很快会发展成为爱慕依恋，进而出现依恋情结。

但这种青春期同性依恋，毕竟与同性恋有区别，而且绝大多数很快会成长到两□□慕期，一般不会发展为同性恋。

看到这一句话，秦天成长长舒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感觉完全属于正常，开始坦然面对，并且理性分析起了自己所处的境况。

既然对那小子的感觉并非异常，那么就无须再去琢磨。

反倒是和韩云翎之间，似乎涉及了男女之间的青春萌动。

而依照他基本为零的异性接触经验，他一时也无法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有些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女生。

合上书，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关于女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边总共没出现过几个。

而刘媛和张碧昕显然没有带给他这方面的困惑，包括林雨菡，至少都从未有过书里面提到的那些情愫。

唯独韩云翎。

当他慢慢回想，过去这一年多里的很多片段，逐一浮现在脑海里时，除了吕鹏飞，出现最频繁的，竟然还是韩云翎。

但他认为这位著作者的观点没错，自己或许只是欣赏一个朋友，对其有好感、想要多亲近，而恰好这个朋友是个女生，如此而已。

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更多更不寻常的感觉冒出来，那么，就暂时先不用去多想。

而此时，远在清水一高二二班教室里坐着的林雨菡，也在浮想联翩。

中午吃饭的时候，韩云翎拿给她几张照片，是上次和吕鹏飞他们在公园竹林里拍的。

她拿着照片，回到教室，在座位上，一张一张翻看着。里面有她的单人照，也有几个人的合影，但更多的是抓拍的一些瞬间。

而这些瞬间里面，基本都有吕鹏飞和自己，以及互相关注对方的眼神。

她不由得脸上发热起来。

藏在心底的秘密，只说给了好朋友听，就还算是秘密。可一旦被放进照片里，她觉得，或许很快就不会是秘密了，这让她羞赧之余，又有些担心。

她小心地把照片理齐了，装进一个空的信封里，然后，把这个信封夹进自己上了锁的盒装日记本里，又塞进桌兜最深处。这才长出了口气，伸出两条胳膊，支在课桌上，双手托腮，发起呆来。

却不料，这一系列的举动和表情，都被窗外一人尽收眼底。

在得知秦天成已经返校后，韩云翎跟林雨菡要了他的通信地址，说是把照片寄过去，顺便请教一些问题。

事实上，韩云翎自己心里也在问自己：这个举动究竟蕴含了多少深意？

欣赏？喜欢？还是仰慕？

似乎，一时并没有答案。

大约性格所致，韩云翎一向对这些情绪并不在意。

之前，不管是同班男生的示好，还是隔壁班传来的纸条，韩云翎通常都淡淡一笑，或者不理，或者还回去。

偏偏在秦天成这里，却破了例。这感觉多少有点奇怪。

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吸引女生的灵魂。在某一个瞬间，也让韩云翎产生了“异性相吸”的效应。

或许是他顽强拼搏的意志力，也或许是他与年龄并不相符、不动如山的成熟气质，更有可能，是足球场上那指挥若定、光彩夺目的形象。

总之，少女的一颗心，跳动的频率似乎起了一些微小的变化。韩云翎无法忽视。

那天在公园，用掉了一整卷的胶卷。拍的时候没太觉得，可在整理洗出来的照片时，韩云翎却发现，一大半的照片里都有秦天成的身影。

回到二一班教室，把这些照片归拢到一起，又展开一张信纸，韩云翎开始下笔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