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拉着裴万清穿过重重街道，最高楼越来越近，生命之树造型的巨物直插云霄，银灰色的外壳冰冷锋利，仰头看不到顶。
裴万清觉得压抑，说不上来的抗拒，微微挣扎，他不想再靠近。
顾长风停下步子，疑惑回头，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胳膊上：“万清，怎么了？”
裴万清再看了眼大楼，兴致不高：“我们去哪？”
“是不是不舒服？”顾长风试了他额头温度，就要拉着他回医院，“肯定是昨晚着凉了……”
“等等，我没事。”裴万清想起今天的打算，也不想浪费刻意空出来的时间，指尖在他手背上一点：“走太快有点晕，现在好了，我们走吧。”
顾长风担忧看向他，心里越发心疼。明明这人身高不错，体格也不算瘦小，怎么身体素质这般差，还总是不在意身体。
他叹口气，往裴万清嘴里塞一颗牛奶糖：“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许强撑，听到没？”
裴万清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舔了舔糖果，香甜的奶香味在口腔弥漫，还有点好吃。
过个红绿灯，豁然开朗，所有的摩天大楼和车流完全不见，澄澈的河水蔓延到视线尽头，晚风徐徐。正值落日时分，金乌坠地，在河面撒下一层碎金。
岸边传来一阵阵的笑声，人们带着家人、爱人漫步，走的很慢，笑声欢快。
“没想到这下面还有这样的地方。”裴万清扶着护栏，呢喃道。
顾长风没听清他说什么，又靠近了一些，肩膀相贴，等了许久没听见下文，自顾自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来这里走走，看看小摊，看看别人的笑脸，沾沾人气，自己也就开心起来了。”
“你还有不开心的时候？”裴万清轻轻一笑，对他的触碰视而不见。
顾长风笑得越发开心，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裴万清在慢慢了解他！
“目前没有，也很久没有了。”
他注视着眼前人，这时候看到裴万清的全身，后知后觉发现他今天不一样。平日里他一身裁剪合适的西装，走到哪都跟要谈合作一样。可今天……
他穿着一身飘带西装，浅口V领，黑色丝带绕在脖颈，顺风飘在身后，绸缎轻柔飘逸，不时地擦在顾长风手上。
裴万清嘴角带笑，点点他额头：“发什么呆呢？”
顾长风越发觉得奇怪，裴万清今日太温柔了，笑得次数太多了，还毫不排斥肢体接触，甚至自己主动碰他！
难道难道……！
裴万清见他呆愣，转身逆风就走。
飘带飘在身后，不经意扫过顾长风脸颊，古龙香水划过鼻尖，他下意识一把握住，绕在手腕，三两步跟上：“万清，我们算是在约会吗？”
“随你理解。”裴万清直截了当道。
顾长风开心跳两下，正好上次的约会被搅和得一塌糊涂，他正想补起来呢，没想到今日裴万清这么主动。
他跳到裴万清身前，倒着往后走，笑着注视他：“万清，你真好。”
裴万清把他往边上拉了拉，避开石头，“嗯”了一声。
顾长风狂喜，人在这，魂魄已经在天上飞了一圈，感觉能再爬座山。他一瞥，瞧见旁边卖茉莉花的老婆婆：“你等我会儿。”
裴万清站住脚步，看他去个小花摊上挑挑拣拣，和老婆婆低声说了句什么，婆婆笑着伸长脖子看了眼他，对顾长风点点头。
他很快兴高采烈地回来，手里握着个什么，轻轻抬起裴万清手腕，系上一个茉莉花环。
“喜欢吗？这是开得最好的一个。”顾长风俯身在花上轻嗅，“你闻闻，还带着香呢。”
裴万清一愣，顾长风牵着他指尖，俯身弯腰，鼻尖和嘴唇格外靠近手，像是一场虔诚的吻手礼。
他的真诚快把他烫伤，将谎言虚假的壳子烧开个破洞，不经意间流露出点真心。微乎其微，却也让他震惊惶恐。
他飞快抽出手，睫羽扑朔：“有点痒。”
顾长风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以为是害羞，笑得越发灿烂，在左手缠绕丝带，小心试探地牵上裴万清指尖。
裴万清没避！
他胆子越发大，一点点从指尖攀升到手掌，划过手背，最后深吸一口气十指相扣。
丝带和茉莉花在风中纠缠，温柔缠绵。
顾长风一口气憋到极致，僵着身体不敢动，心里的狂喜把他的所有理智都淹没。他很想大喊，对着河面，对着所有人，分享他的喜悦。
裴万清依旧是一脸平静，不疾不徐地走着，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好似牵手没有给他带来多大影响似的。
顾长风点点人手背，指了个近岸的荷叶群：“等夏天的时候我们再来，这一片全都是盛放的荷花。婆婆会卖荷花，开得极好，还有莲子……”
裴万清在他的喋喋不休里低下头。
春送茉莉夏送荷，劝君莫离永相合。
顾长风热烈如骄阳，浩荡如长风，给的爱太重了，他要不起。
他拉住人，抬头对上一双热烈真诚的眸子，立刻垂下头，嘴张了张，没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顾长风期待地弯下腰，可这次裴万清头垂的太低，两人距离又近，他只能看到个发顶。
裴万清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此时高昂的音乐响起，喷泉随之窜上一排激烈的水柱，将他的声音完全盖住。
音乐间隙，顾长风把耳朵贴近：“你刚刚说什么？”
耳后产生一阵尖锐的刺痛，裴万清慌忙捂住耳朵，僵住几秒，有些慌乱地摇摇头：“没什么。”
“你耳朵怎么红了？”顾长风心里欢快，有些懊悔没听清他的话，看他这害羞样子不会是情话吧！
裴万清收到通讯器里的提示，整理好心情，主动回握顾长风的手，指尖在他手背轻点，嘴角一弯。
顾长风没忍住伸手抚摸上他的耳垂，拨弄几下，见裴万清没避，震惊不已。
这还是那个清冷孤傲的裴万清吗？！他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喝了酒，又是温顺小猫咪上身。
那是不是再过分一点……也可以。
顾长风屏住呼吸，指尖从耳侧沿着下颌滑落，手掌捧起裴万清脸。那张清冷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心脏砰砰砰快要逼近极限，电子手表发出心率过快的警报。
裴万清身体绷紧，紧闭眼睛，睫毛不停的颤抖，如蝴蝶颤动翅膀，皱紧的眉头展现他的慌乱。
灼热的呼吸逼近，一只有力的手箍上他的腰，往前一拉，两人顿时胸膛相贴。他手揪住顾长风肩上衣服，在推开和妥协中徘徊不定。
顾长风唇就要贴上时，突然听见一声急切的“救命”！他猛地松开，一看不远处一个小孩在水里扑腾！
来不及反应，他脱了外套立刻跳下水，没注意到裴万清松了一口气。
冰凉的河水刺激他清醒，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胆大的事。和一群小孩子告别，他有些心虚地往裴万清身边挪。
裴万清恢复平静，脸上看不出情绪，靠在栏杆上，见他来把外套递过去：“我晚上有会，要走了。”
顾长风说不好是不是惹他生气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地把手里的奥特曼递过去：“这个是那个孩子非要送来感谢的，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你留着吧。”裴万清迈开步子就走，没看奥特曼，也没多看顾长风。
顾长风心里凉了半截，看这样子是真生气了，都不想搭理他了。他紧赶几步，从外套里掏出晕车贴，可裴万清似乎是赶时间没停下，他贴得有些歪斜。
他有些失落，道歉的话在喉间滚一圈，没说出口。愣了一会，叮嘱道：“记得吃饭，早点回来。”
“嗯。”裴万清没看他，加快脚步，径直走向不远处的车。
顾长风站定，注视着那人越走越远，头也没回。随意一瞥，看到他那个女助理，看背影好像有点眼熟。
还没来得及细看，车门刚拉上，车子就窜了出去，好像真的很赶时间。
裴万清升上车窗，完全隔绝外面热烈的目光，烦躁闭上眼睛，随着眩晕感越发不悦，低气压让整个车内呼吸都静了几分。
林芝注意力被茉莉花环吸引，挣扎一会小心开口：“裴哥，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吗？”
裴万清静默许久，几乎粗暴地扯下花环随手一丢，坚定“嗯”一声。
林芝看着人苍白的脸色不大放心，犹豫许久问道：“裴哥，需要请宋医生来一趟吗？他正好最近回国……”
“不用。”裴万清没有任何犹豫。
此时天色暗下来，风凉了许多，周末下班的人打破这片堤岸的宁静，喧嚣涌入，夜市开张，广场舞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此起彼伏。
顾长风烦躁地在岸边吹晚风，听着四周与他无关的欢笑声，湿答答的衣服贴在身上，风一吹，有些冷。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裴万清的那句“杀就杀了，他的命我不在乎”。他始终告诉自己，那是他的权宜之计，生怕歹徒牵连他。
可那般平静的语气和冰冷的神情，真的完全是表演吗？还是他颠倒了表演和真情流露的内容？
可只要一看到裴万清，哪怕他冷着脸站在那，哪怕他不断推开他，所有猜忌疑惑顷刻灰飞烟灭。
他心甘情愿为这个人付出，即使他的靠近带有别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