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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万海学城·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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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创生之神女娲手托灵乳瓶,眉目含笑;死亡与重生之神女姞手持飘逸的黄泉幡引,迎风翻涌;不生之神妊好手握月时权杖,目带审视。女神三面一体,立于天地之间,俯仰众生。

月灼大声呼喊,声音刺穿重重迷雾。

“不要抛下我们……不要离开我们……你的孩子们已经在尘世间吃了太多的苦,太多太多了……”

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婴童,无助地发出求救的呐喊。

“……让我再见你一眼吧,神!”

风涌如潮。昏黄的天地间,希望和绝望交替明灭。

“除非所有的真相都被看见,所有的悲哀都被容纳,所有的心灵都彼此连结。除非所有的恶兽都已被战胜。”

“那时,我们便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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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万海学城

“所谓蛟者,恶死乐生者也;所谓命者,靡不在君者也;神明者,以人为本者也。”

——《鹖冠子》

月灼睁眼,从梦中醒来。

窗外透进来的晨光驱散了梦中遗留的深沉悲哀。

她很久没有做梦了。最近忙于出师大考,她每天累得只想瘫倒,总觉得眼睛闭上才一瞬天又亮了。

月灼在床上坐了片刻,感觉身体已经完全清醒,这才拎上床边的长剑起身出门,按惯例去练早功。

从月灼四岁起,她每日练早功,雷打不动。

月灼推门而出,门外是错落交叠的学楼,此刻沐浴在晨光下,显得安宁静谧。洁白的海鸟在学城上空盘旋,海浪拍涌之声连绵不断。

这是一座位于相虑海上的小岛。海岛不大,上面有座小山,被称作“万海独山岛”。山上的学城是造字先祖仓姞在蜀中创办的,数十年前为避陆上战乱,将校址迁到了这处苍茫的碧海之上。

即便在战乱还没开始前的古早盛世里,万海学城也是当时全九州最具盛名的三所学城之一,后来战火纷飞,流离失所,另两所“雪谷书院”和“燕州九门”都在战争的碾压中逐渐式微,万海学城竟成了唯一保留住那一代奇才辈出的大学士一生钻研的学术成果的地方。

整座学城依山而建,清雅的白墙黑瓦贴着山脊的轮廓线绵延向上,松散而错落地占据了整座山的阳面,奇异地与大树、花草和小溪连为一体,仿佛整座建筑是从山里的土地上自然而然长出来的。

月灼今年十八岁,从她八岁前来求学,已经在学城度过了整整十年。按照万海学城的惯例,十八岁学女将迎来出师大考,然后离开学城,建立功业。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月灼感到一阵不舍。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不同寻常。往年的出师季,出师大考便是学城最要紧的大事,整个学城都为此忙碌。但今年,师座们似乎被什么更重要的事牵扯了注意力,连出师大考都成了次等的要紧事了。

她拎着剑,走到学城里自己最喜欢的角落——池塘边,开始练早功。

仲夏时节,学城里草木浓绿,学楼边的黄槐决明树梢开出纷繁的黄色小花,茂密的榕树垂下根须随风轻荡。白色和紫色的鸢尾沿着池塘边缘绽放,蓝紫色的睡莲盛开在水面上,圆圆的睡莲叶片上有大颗晶莹剔透的露珠,间或有蓝色的蜻蜓飞过。

一道白光闪过她的眼睛。

“什么东西?”

她飞身追去,围着池塘转了一圈,没再发现异常。

或许是露珠的反光,她心里想道。

月灼半蹲下来,摆出起手式。她所在的军武院是万海学城出了名的练功狂魔,门下学女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刮风下雨下刀子也照练不误。

一套拳法打完,月灼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真气开始顺畅地流转,于是拔出长剑,摆出武罗剑第一式的起手式。

剑光流转,四下静谧。月灼的心神逐渐和身体合一。

在练到全然忘我之际,她又想起了那个梦。

女神已经被封印了上万年了。一代又一代的凰族人一直试图弄清如何解开女神的封印,但成效不佳。上古的岁月太久远,所有细节都被湮没在了时间的长河中,无法辨认,甚至无法追溯。

唯一被打捞上来的些许碎片显示,传说万年之前,凰蛟两大巨族曾大战三天三夜,最终引发末世大洪水,将一切文明化为泡影。女神因此被封印。此后信奉女神的凰族逐渐式微,信奉不死之鬼的蛟族则愈发强盛,不断蚕食凰族的土地、篡改凰族的历史,以至于凰族难以辨认自己的本源。

月灼不爱念字,她只模模糊糊的知道凰族曾经为对抗蛟族做出过许多努力,但均告失败。如果是她那个爱看书的室友月夕,就能准确说出每一次凰族的抗争故事。

但不幸的是,蛟族繁殖速度实在太快,飞快侵蚀了九州大半土地,留给凰族挣扎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眼下这座小岛,或许已是隅居于九州东南的最后净土。

天光还没亮透,四下一片静谧,月灼在辗转腾挪间,尽情发泄着身体里汹涌呼啸的情绪。

池塘边的水面被剑风激起阵阵涟漪,不少树叶掉落在水面上。一个时辰后,月灼终于收剑,感觉内心恢复了些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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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灼回到寝房,冲了个澡,她的室友月夕已经用完早膳,此刻正站在窗边对着女神神龛祷祝。

“神住身内,我即是神。”

和月灼不一样,月夕是一名忠诚的神女教教女,信仰女神。但神女教原本就将“爱满自溢”作为最高教义,也就是教女除了自爱自主,倒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需要做。每日的冥想和祷祝,更多是月夕自己放松的方式。

月夕长着一张略显天真的白净长脸,说话的声音清脆如小溪叮咚。她是察心院学女,被师座们称作察心院百年来灵力最强的学女。月灼在学城里求学十年,月夕是她最长久而坚定的朋友。在月灼最烦闷、最懊恼、最失意的那些时光里,陪伴她的都是月夕。

月灼三口并两口吃完了月夕给她留的早膳,两人一起走向草药园,准备去学习草药种植。

从月灼八岁入学开始,她在学城里从来没有被强迫做过什么事,包括她的课表,从始至终都由她自己做主。第一年,她为了给师妇争光,每天都给自己排满了课,但九岁十岁那两年,当她发现很多师姐妹整天玩耍后,她才知道居然还可以这样?

那两年,她几乎一节课没上,终日在学城里和伙伴结伴疯玩。学城很大,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她们的胡闹,她们在大榕树下荡秋千、在后山密林玩带兵打仗游戏、和师姐妹比谁跑得快、比谁跳得高,有次在轻功开莲步法还没练熟的时候就从四楼跳下来结果小臂骨折。

万海学城的规矩是,只要不伤害她人、不破坏共物,剩下的秩序都是学女们和师座们在日常相处中自发形成的,比如观物院包括沈和容大学士在内的几任院长都是严谨务实的性格,她们院对时间、选课都有成体系的规范,而察心院的历任院长都是些空灵飘渺宛如天上谪仙的人物,压根不食人间烟火,察心院的学女们也跟着行踪飘渺,或是上一些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就是对着池塘发一天呆的课。

月灼所在的军武院,说严格也严格,每天四个时辰的练功雷打不动,说宽松也宽松,因为春院长认为过早识字会干扰学生对武功的理解,所以军武院的学女十岁之前都不允许进学楼识字。这一点也得到了沈和容城主的认同,她们认为九岁之前的孩子应该直接接触自然与世界,而不是通过书本去接触。所以整个学城基本也是倡导九岁以后才开始识字——除了炼文院。

能分进炼文院的孩子,都有一种莫名的天赋,她们往往从四五岁开始,就非常喜欢读书,她们对一些具象的东西不太有概念,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一些抽象的事务表现出惊人的理解力,因此,在其她三个学院十岁前都不认字的情况下,炼文院的小孩显得独树一帜天赋异禀。

到了十四五岁,各大学院的识字率便会变得相差无几,哪怕是月灼这种看书就困的,也能认全上千个字。

穿过重重学楼,绕过攮戏场、藏书阁和占星台,月灼和月夕走到了草药园。

草药园里已经聚拢了一群学女,课还没正式开始,她们正围在师座宰父嫃身边,观察着一盆鲜绿的小芽。

月灼和月夕坐定,不一会儿,草药课正式开始。

“施肥是一门生命的艺术。”

今天上课的是观物院的院长宰父嫃大学士,她年近四十,每次讲课都激情澎湃。据说她是学城史上最年轻的大学士,三十二岁即获得大学士青铜冠冕,三十七岁任观物学院院长。

只见她伸出手,并没有念动什么咒语,也没有什么神奇的金光,但她手下那棵小芽正在肉眼可见地迅速长高!

“我没有使用咒术,也没有用幻影术,这就是我今天要教给你们的——如何给植物施肥。”

宰父嫃大学士天生嘴角上扬,说起话来总像是特别高兴的样子,她和月灼差不多黑,身量不高,圆圆的脸上一双圆眼黑白分明。

“任何生命成长,都需要两种层面上的能量——物质上的和心灵上的,人是如此,花草亦是。”

“这是薰华草,又称君女之草,象征高尚的品行。现在每个人都闭上眼睛,用灵台感受你们面前的薰华草。听一听它有什么愿望。”

月灼闭上眼睛,视野里只看到一片通红——这是阳光透过眼皮带来的感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她偷偷睁眼打量四周,只见旁边的月夕全神贯注,还不自觉地抬起手,似是想要轻抚那棵小芽。

她肯定能在灵台里看见,月灼心想。她有些不服气,尽管月夕被公认灵力极高,但既然月夕能做到那她也能做到。月灼被激起小小的好胜心,重新闭起眼睛,试图用灵台去感受。

很奇妙,仿佛突然之间,她感受到了一抹模模糊糊的蓝光——那是薰华草将会开出的湛蓝花朵,以及两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是自己和月夕的……怎么说,“灵体”?

幼小的薰华草第一次长出花苞,它看着蔚蓝的天空,感到无限好奇,它问道:“上面那和我一样湛蓝的巨大的是什么呀?”

有位学男的灵体冷冷答道:“那是一棵比你大得多的薰华草,她很快就会落下来,把你压碎。”

薰华草吓了一跳,它不敢再开花了。

可是它又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实在是很美呀。它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上面那和我一样湛蓝的巨大的是什么呀?”

这次回答它的是月夕,她说:“那是一朵很大的薰华草,像你一样的薰华草。”

薰华草问道:“那她是不是马上会掉下来把我压碎?”

月夕答道:“不,她不会压碎你,那是一棵大薰华草,她有比你更大更多的爱,就像她比你更蓝,她有比那还要多的爱——所以她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灵台里的对话结束了,月灼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那棵原本是长满叶片的薰华草,已赫然开出一朵湛蓝色的花,纯净如春日的天空。

课上的其她学女们也惊呆了,她们有的隐约感知到了一些蓝光,有的听到了那段灵台中的对话,但依然不敢相信,这样就能迅速开出花朵?

宰父院长看着新绽的花朵,似是感到满意:“这就是给植物施肥的其中一种方法——感知它的成长需求,然后给予它。不同的生命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特性和需求,我们只要静下心来,就能感知到。”

“施肥是一种艺术,你需要了解植物本身的特性,以及最重要的是——所有植物都是与土地相连的,你要了解它喜欢干燥还是湿润的风、喜欢更多还是更少的水、喜欢什么味道的土地……帮助植物的‘灵体’完成一些愿望能够让它们快速变化,但更重要的,让它们的根扎得更稳固,这是急不来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月灼和月夕一起练习感受眼前这株薰华草的需求。

月夕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举起手询问宰父院长:“宰父师座,那神器之一的灵乳瓶是不是也可以用来浇灌施肥呀?”

“你的思路很好。”宰父院长肯定道,“女娲的灵乳瓶,里面有源源不竭的能浇灌人类心田的灵乳,通俗地来说,也就是‘爱’。”

讲到这里,宰父院长随兴发散:“神女三面一体,拥有三件宝器,除了灵乳瓶外,妊好的月时权杖,可以编写生命铭文、控制生命形态;而女姞的黄泉幡引,则可以指引人前去转生。”

“世间万物有灵,观物院研究物,察心院研究灵,但我们谈论和研究的其实是同样的东西——万物作为整体的存在。就拿我们人来说,人类所有潜意识之总和,即是神鬼,而人类所有身体之总和,即是十二兽——六大吉兽与六大凶兽——世间六种力量,驭者为吉,被驭者为凶。

“总和的意思就是,每一个人都身处其中,谁也逃不过——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便只有两个结局,要么驾驭力量,要么被力量所驾驭。”

月夕听得津津有味,随着宰父嫃大学士的讲述不停点头,月灼却越听越困,差点眼皮都要阖上。

突然,草药园外边出现了一道黑影,月灼神智一醒,只见一位大娘急火火地冲过来,嗓门奇大:“宰父嫃!你出来!”她双手叉腰,大有一副要闹事的架势。

大娘身后跟着一位瘦小的学城学女,一脸慌张窘迫。月灼记得这是一个十三岁的转校生,去年从衡中书院过来的。

“你们在这里搞什么?我女儿一年来说她根本没上课!你们学城不是说栽培女孩的吗,到头来就是这么误人前程的?”大娘像一蹲结实的连珠炮,一刻不停地往外轰炸,“女儿以后是要做大官的,是要去长安封侯拜相的!谁要是敢耽误她的前程我和谁拼命!”

宰父嫃大学士神色有些疑惑,但声线依旧温文尔雅:“刘大人,请你息怒。”

月灼就没那么客气了,她虽然年纪不大,但长得人高马大,不笑的时候神情很凶,加上常年练武,往大娘面前一站,很有些威慑力:“吵什么吵?没看到上课吗?”

“对不起对不起。”身后的小学女窘迫得都快哭出来,“我娘就是有点着急,她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都怪我没拦住。”

宰父嫃大学士轻拍小学女的后背,大概搞清楚了来者意图,望向大娘问道:“刘大人,你觉得孩子是白纸,还是种子?”

大娘瞪着眼睛重复道:“我女儿是栋梁之材!以后是要当大官的!”

宰父嫃大学士耐心地解释道:“你们从衡中书院过来,可能对我们学城了解不深。我们学城和衡中书院最大的分歧便是,衡中书院坚信孩子是一无所有的白纸,等待着师长为她们画出蓝图;而我们学城认为,孩子不是白纸,而是一颗种子,她生下来便携带着自己的潜力和使命,我们作为师长,需要做的是为种子浇水施肥,为她们提供一个更适合她们天性的土壤,使她们能够尽情生长,而不是越俎代庖,教导一棵柏树如何长成一朵茉莉、教导一朵莲花如何结出梨子。”

她说得太轻描淡写了,月灼心想,我们学城和衡中书院岂止是有些“理念上的分歧”,根本是有血海深仇。

眼前这位大娘说起来也是位奇人,衡中书院不收女孩入学,她女儿大概是女扮男装才混入读书;举家从云中郡搬来千里外的南方想必是遭逢变故,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要将女儿再次送进学城,也称得上一句有见识。只是,她可能还没意识到凰族的文明和蛟族有多少不同。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们学城就是一群骗子!存心要把我女儿养废!退钱!”大娘好像丝毫没听进宰父大学士的话,不依不饶道。

人群分开,万海学城城主沈和容大学士走了过来。

“爱是如她所是,而非如我所愿——这是百年来学城所有师者遵循的第一条训诫。”沈和容城主轻声道,“刘大人,不知你可听说过?”

“叫我刘夫人就好。”刘大娘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或许是骨子里对权威的敬重,眼前这位满头银发身姿清癯的沈城主,让她无端生出敬意来。

“刘大人,如果你对孩子的前程有什么想法,请到我书房一叙,可好?”

大娘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跟着沈和容城主走了。

熙熙攘攘的吵闹散去,万海学城恢复了宁静。

二周目正式开更啦,从头修订了一遍,一次更一大章。

第1章 第一章·万海学城·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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