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莱萨今天想要一个全新的小枕头。

他的角长出来，又把枕头顶破了，霍普先生说，这是因为他还处于幼年期，身体长得快，所以角总是很快就能长出来，等长大一点，就不会这样频繁地换枕头了。

今天艾莱萨要自己割掉角，很简单的，虽然总是很痛，会流很多血，但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和霍普先生一样，这样是值得的。

幸好，尾巴在割掉后不会再长出来，不然那根不听使唤的尾巴要是不小心露出来了，那该怎么办呀？霍普先生在他五岁时就割掉了它，虽然真的很痛很痛，但是他很开心。

因为他又朝“人类”的方向踏近了一大步。

有恶魔尾巴的算什么人类呀，是不是？

艾莱萨穿上白色的小棉拖鞋，自己刷好了牙，蹬蹬蹬跑到霍普先生的手术台上，拿到了磨角用的小刀和磨板，然后跑进了卫生间里，用发箍固定好刘海，不让它们掉下来。

这次可不能再弄脏衣服了，虽然艾妮阿姨总是有清洗血迹的小诀窍，但是他不想给艾妮阿姨添麻烦。

摸着小小的尖尖的角，艾莱萨对着镜子，将刀刃陷入柔嫩的角根。

他痛得闭上眼，然后用力——

刺啦！

止好血的艾莱萨把刘海放下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多么可爱，多么普通的人类小男孩呀！

这次没有弄脏衣服，他值得一块美味的、夹着甜甜花生酱的“北方小熊”！

他叫着“霍普先生！艾莱萨要奖励！”蹦蹦跳跳地转身跑走了，只留下洗手池里的血迹和两颗稚嫩的尖角躺在那里。

在洁白的陶瓷表面亮得刺眼。

今天又要学习新知识啦，霍普先生非常博学，懂得很多很多知识，小小的艾莱萨知道了世界是一颗星球，引力取决于质量，天上的星星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球。

“艾莱萨，你做得很好。”霍普先生对他的学习进度表示了赞许，“接下来，让我们来学习一些神学的内容吧。”

“可是，霍普先生，王尔德说过，科学是已消亡宗教的记录，为什么我们还要学习宗教内容呢？”艾莱萨不解地问，“您说过，大部分宗教教义都是相互借鉴抄袭演变而来的呀。”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科学无法触及，无法解释，但神学有所描述的事物。”霍普先生微笑着说，“作为神学的载体，宗教洗涤心灵，引人向善，这只是最浅显的作用，宗教可以作为统治人心的工具，可以作为施加暴行的旗帜，可以作为对人间苦难的诠释，因为一切都可以归为虔诚或不虔诚的结果。但是，艾莱萨，我要告诉你的是，宗教并不全然虚假，其中也包含了部分真实的内容。”

“真实的内容？”艾莱萨睁着纯真无暇的蓝眼睛，“难道祈祷真的有用吗？那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贫困，饥饿，还会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

“如果你是天使或某些特定群体，正确的祈祷是有用的。”霍普先生微笑着说，“而对于你而言，你也有会回应你祈求的对象，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艾莱萨认真地想了想。

“比如……路西法？地狱的那些大恶魔？”

“是的，但是，艾莱萨，你要记住，向他们祈祷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们都十分狡诈，会让你付出与所得不匹配的代价。”霍普先生认真叮嘱了一句，“鲜血，生命，灵魂都是他们所喜爱的，他们往往善于伪装和欺骗，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伪装成某些神圣正义的存在，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行恶事。”

“艾莱萨记住了，好人和坏人一样值得警惕。”艾莱萨用力点了点头。

“重点是不要向他们祈求或交易。”霍普先生说，“正因为这些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们才要了解他们，在将来面对他们的时候，才不会手足无措。”

“艾莱萨知道了。”艾莱萨点了点头，他又问：“那上帝真的创造了世界吗？”

“哈哈，所有神话都有类似的传说，但这其中有不少都被证实是自然演化的结果。”霍普先生笑了笑，“我昨天和你讲过宇宙大爆炸，对吗？”

艾莱萨点了点头。

“但是在奇点还是奇点时，是否真的有一股力量推动其演化和爆发，而这第一股力量又来自哪里，这都是值得商榷的问题。正因为我们这个世界有无数不可思议的存在，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谨慎的态度。我们能够确定的所有事物都出于人类的所见、所感与所思，但对于你们这样的存在而言，世界或许是另一种模样。”

霍普先生又绕了回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人类是这颗星球的主人，无论多么奇特的存在，都必须潜藏在人类社会中，才能达成种种目的。而你的部分基因提供者，就是一个卓越的人类。”

艾莱萨骄傲地点了点头。

“闲聊得太多了，让我们开始吧，艾莱萨。”霍普先生微笑着说，他闭上眼睛，抑扬顿挫地念道：“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虚空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

“他们将神的真实变为虚谎，去敬拜事奉受造之物，不敬奉那造物的主……”

……

艾莱萨猛地坐起了身。

沉闷的雷声在黑云间滚动，伴随着呼啸而过的狂风暴雨，炽亮的电光刺破了黑夜。

哗啦啦，大雨敲打在华美的高拱窗上，庭中灌木如诡异黑影般肆意摇曳。

他深吸一口气，十七岁的少年已不再幼小单薄，只是身体呈现出一种不常运动的瘦削与苍白。

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艾莱萨抓了一把头发，发现额头顶部又出现了一点凸起。

要割角了。艾莱萨吐出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他掀开昂贵舒适的床垫，清点着藏在这里的几卷钞票。

恶魔的视力让他能在黑暗中看清美钞上的富兰克林和杰克逊头像。

数完钱，艾莱萨稍微安心了一点，却在放下床垫的时候不小心手滑，床垫砰地落下。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以西结少爷，出了什么事？”

艾莱萨一下绷紧了神经，他用困倦且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没什么，只是大衣掉在地毯上了，可能窗户没有关紧。”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进入被窝，对着衣帽架上的大衣一指。

丝丝缕缕的黑暗蠕动起来，迅速而无声地把衣帽架上的厚重大衣给拎到了地毯上，随即隐入阴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房门被打开了，两个女仆拿着蜡烛走了进来，她们迅速而无声地检查了窗户，将大衣重新挂好，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房门重新关闭。

艾莱萨在被窝里长长吁了口气，感觉后背快被冷汗浸透。

————————

“早安，以西结少爷。”女仆长塞拉菲娜提起裙摆微微屈膝，“多米尼克老爷正在书房等您。”

“谢谢你，塞拉菲娜。”艾莱萨保持着略带高傲的微笑，下巴微微扬起，“父亲今天的心情如何？”

“十分不错。”塞拉菲娜微垂着头，“多米尼克老爷早餐时喝了一杯苹果酒，而在昨晚，他喝了一杯波本威士忌，这是多米尼克老爷高兴时的习惯。”

“我明白了。”艾莱萨倨傲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那老头子在高兴什么……股价涨了？还是他看到了什么振兴家族的希望？艾莱萨心里腹诽，面上保持着略显倨傲的神态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来。”书房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艾莱萨关上房门，来到书桌前，动作礼仪都挑不出毛病，“您找我，父亲？”

多米尼克已略显老态，嘴角下垂，但那双鹰隼般的蓝眼仍不失锐利。

“你即将代表家族回到哥谭。”多米尼克敲了敲桌子，“以西结，你已经成功考上了哥谭大学，昨天晚上，我就收到了你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我的荣幸。”艾莱萨表面平静地说。

还以为什么事呢，啧，要不是我故意拖延，几年前我就能跳级上常青藤……你对一个恶魔的学习能力似乎有什么误解。

“自从罗马尼家族被赶出哥谭以来，受制于种种条约，我已经太久没踏上过祖辈的土地……”多米尼克十指相抵，“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考验。”

艾莱萨摆出了专注倾听的姿态。

“在法庭内部的博弈中，我们暂且占了上风，因此，你现在有一个完美的名义，能够代表家族重返哥谭，而你在哥谭所做的一切，都将决定我们是否能在法庭的斗争中继续获胜。”多米尼克审视着面前这个自小培养的天才少年，“我要交给你的任务是，暗中除掉韦恩。”

艾莱萨没有说话，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的母亲同样是一个韦恩。”多米尼克沉声说，“而你——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具有韦恩的血脉。”

为什么？因为我和你长得像？艾莱萨脑中闪过这么一个问题，随后他就听到多米尼克道，“在罗马尼落魄之时，韦恩不曾伸出援手，那么我们就自己拿回理应属于我们的一切。布鲁斯·韦恩是个废物，他的养子虽然争气，但也根本不是真正的韦恩，只有我，才应该得到我母亲所能继承的一切。”

哦，原来你是要继承权啊。艾莱萨想，人类真是比恶魔还要贪婪，怎么说韦恩都是你唯一有直接血缘联系的亲人，你心里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皮下那枚控制芯片的威胁让他不得不配合低头，“是，荣耀归于罗马尼。”

人类！艾莱萨心里唾了一声。

多米尼克满意地点点头，“塞拉菲娜会跟随你前往哥谭，帮助你在哥谭上流社会站稳脚跟，我们的敌人是韦恩，你必须谨记这一点，但是，你同样需要有逢场作戏的能力，与忍耐的美德。”

塞拉菲娜跟我一起去？帮助我？监视我还差不多。艾莱萨心里自动翻译，后面的意思是让我表面功夫做好，别泄露自己的真正目的，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动手，务必不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哥谭，离开了老头子的视线，他逃跑的机会确实变多了。

前提是他能找到拆除霍普先生种下的这枚芯片的方法。

该死的！自从霍普先生死后，就再也没人知道要怎么拆掉它了。

他看见多米尼克从书桌后站起来，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罗马尼家族发源于意大利黑手党，他们还保留着一些习俗，例如亲吻的不同含义，而亲吻额头是祝福的意思。

艾莱萨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恭敬地俯身亲吻多米尼克手上的戒指。

这象征着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