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到那个酒保，是周游离开的两个星期之后，三伏天。

夏日炎炎。

秦羽墨清点好调查表，抓过手边的遥控器关上冷气，出门去楼下取了《光景》的新期刊，又顺道拐进酒吧里点了杯喝的。

周末的顾客比平常多一些，调酒的实际时间也更为漫长，秦羽墨环视一圈，手肘撑着桌面，收回了目光。

等待的过程百无聊赖，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一目十行，翻到某一个板块时才专注起来。

“这是您的可可酒。”

来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翻看的动作，秦羽墨微微偏头，对着将可可酒端放到她面前的酒保说了声谢谢。

然而，这个完成了本职工作的人却并未离开，秦羽墨的余光瞥见他的鞋还依然停留在原地。

本以为是有什么不妥，她移开眼神，正准备询问，却发现对方只是盯着她手里的杂志看，又在她抬起头的时候把视线挪到她脸上顿了几秒，随后恍然一笑说：“是秦羽墨吧？刚刚因为角度没认出来。”

她疑惑，脑海中没有任何一个对得上号的人，她想他们应该不认识，但还不等秦羽墨开口提问，酒保便抬起手腕指了指表，“现在不是个闲聊的好时机，我还有十分钟下班，可以麻烦你等等我吗？”

秦羽墨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出于防范心，打算拒绝，“还是不……”

“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是关于周游的。”

“……可以。”

秦羽墨心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

十分钟后。

某家咖啡厅。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秦羽墨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手上的东西早已放到了一旁，“说吧。”

“你们什么关系？”

对面的人一呆，像是没料到她会先问这个问题，随即答道：“……算是普通朋友？她一个人来这的时候偶尔会找我聊天。”

他挠了挠头，“你叫我尤就可以。”尤指着杂志说：“可能你早就忘了，毕竟我们只见过一面，《光景》这个系列就是我推荐给你的，摄影师Wind，记得么？”

秦羽墨愣了愣，经此一提醒，终于从脑海中扒出一点影子——不算陈年旧事，但也并不清晰。

那应该是去年立秋，她刚搬进爱情公寓第一天，到楼下喝酒的时候有个酒保给她找来一本杂志，捏着纸张翻开了最独一无二的那页。

——这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秦羽墨回过神，听见尤笑着问道：“有印象了吗？”

“……不对，既然我们只见过一面，那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虽然情况属实，但她仍然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就差把“你是变态”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我不是变态！”

看出她表情蕴含的意思，尤咳了咳，“我能记得，只是因为有个人经常在我这里提起过你而已。”

秦羽墨抬了抬眉梢，甚至都不需要问那个人是谁，“她说我什么了。”

“……这个，总归不是坏话嘛。”他讪讪一笑，见秦羽墨耸了耸肩没有追究的想法，才咽了口口水继续张嘴道：“但是有一次不一样。”

“——她说，她喜欢上一个女人。”

句句不提秦羽墨，字字都是秦羽墨。

秦羽墨捏着杯脚的手一僵，缓缓瞪大了双眼。

尤看着她的反应，了然地笑了笑。

他什么都知道。

尤想，周游那次没有说任何人的名字，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自作主张地告诉当事人，但那天她脸上的神情，落寞得让人心生难过。

何况他曾经从周游那里耳闻过那么多秦羽墨与她相处的事迹，或多或少也从中嗅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尤偷偷看了一眼秦羽墨的眼神，心想也许，这份心意并不是单向的呢。

多管闲事也好，瞎操心也罢，有机会的话，他还是希望周游这个和他聊得合拍的朋友，不要孤零零一个人。

秦羽墨低头抿了口酒，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看不清里面的情绪翻涌。

她放下酒杯，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成往常平静的模样。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秦羽墨微微一笑，站起身礼貌告别，不慌不忙地带走了桌上的那本杂志。

尤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将她送出门，目送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那你呢？”

前方的人脚步一顿。

“……你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意吗？”

尤等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等不到回答时，秦羽墨忽然回头笑了笑。

夏至的蝉鸣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淹没了她的声音，但尤确实是听见了的。

她说——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