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打击的人会因为身上的低落磁场而获得朋友小心翼翼地对待。

例如周游这段时间内就没有再去招惹秦羽墨，其安分守己得不要说其他人了，就连被这么对待的当事人都觉得震惊。

“.......这么说起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到底有多差？”周游从杂志中抬起头，看向旁边正在做头发的秦羽墨。

对方沉默了一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当然是要多差有多差，照你之前欠揍的态度来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当我没问。”周游合上杂志，“好心陪你出来玩，能不能笑得开心点，你瞅你耷拉得都快长皱纹了。”

“我很开心啊，你哪里看出我不开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秦羽墨脸上还是那副公式化的微笑。

周游：“.......”

职业假笑吧这是。

她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桌上其他护理头发的产品，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从中文到英文应有尽有，挤出来都得按斤算。

一个人的脑袋上是怎么承受这么多东西的？

这个深刻的哲学问题思考无果，她归咎于都是魔术，然后又开始看起店面——宽敞而明亮，第一眼就容易令客人心生好感。

周游思维发散，一会是椅子怎么样一会是店员态度怎么样。眼珠转了又转，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落点，过了一会，她看向面前的镜子。

——每家发廊都有镜子，这并非什么稀奇事儿。只是这家的镜子是连在一起的很长一大块，从头一个客人的位置连到末尾，没有间隔。外加周游和秦羽墨坐得本来就不远，她一抬头就能看见里面的人是什么表情。

于是周游在看镜子，秦羽墨也在看镜子。

区别就在于她是透过镜子看秦羽墨，而对方纯属只是盯着这个会反射成像的东西走神。

周游朝那个走神的镜像眨了眨眼，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在对方耳边打个响指说：回神。

可周游想了又想，还是把抬到一半的手放下了。

如果是之前的话，她肯定很快就能发现的。然后就会用“你又要作什么妖”这样的眼神望过来，无声警告她不要乱动，否则回去你就完了之类的。

皱眉，而且无奈。

周游被自己的脑补逗得弯了弯嘴角，但又很快收敛了笑意。

——如果是之前的话。

忽然响起的老式铃声打断了周游的思绪，同时拉回了秦羽墨的神。

周游朝她晃了晃从兜里掏出的手机，示意自己要先去接一下来电，得了准奏之后便起身往外走。

“喂？......《光景》出版社？我什么时候留的联系方式？”

对面：“在您第一次把摄影作品投稿过来的时候......不记得了吗？”

周游：“......”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忘了。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提醒她了，当初留电话的时候为了保持神秘感而要求信息栏那框一切保密，只留了个wind，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居然真的半点没泄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出版社是什么大型间谍培养基地。

“是这样的，之前一次性投过来的那些照片快要不够用了，您看……？”

周游咂舌，心想她最近哪有新的“存货”，又因职业素养没有驳对方的面：“我一会再找找没投过的，到时候发到出版社邮箱里。”

出版社可能找了个人精来打电话：“那之后......？”

“之后？之后当然是——”周游下意识侧身，回头看了一眼——原本正和店员交流的秦羽墨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头，隔着发廊那扇玻璃门与周游遥遥相望。就这一眼，令她忽然卡了壳。

像是想起以往不愉快的经历，秦羽墨没好气地皱起眉说了三个字，看嘴型是“做什么”。周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她笑着摇了摇头，率先移开视线，对着还在通话的手机缓慢道：“以后......再说吧。”

周游摁下了挂断键，秦羽墨刚好走出来。

“不错，头发顺滑多了——接下来我们去哪？”

“很多地方。”

......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三天。

周游的确带她去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美不胜收，从碧波荡漾的湖水到宏伟壮观的日落，但秦羽墨更多时候都是在看着某个方向发呆，有时候是树，有时候是天空。所以周游反而要分出心来注意对方不要一不小心被人群撞到。

又一次拉住秦羽墨的手臂之后周游心想：这没什么。刚失恋的人总是失魂落魄的，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在这之前她可以大度一点，稍微给秦羽墨那么一些任性的权利。

谁让她这么可靠呢，只好多担待一些了。

深夜。

周游倚着床头开始策划明天的路线，停笔时看了眼时间——再久一点，秦羽墨就会在自己的陪伴下慢慢好起来，然后忘掉那个烂人。

嗯，本该如此。周游想。

——本该如此。

直到那天下午，秦羽墨忽然说她要和李察德复合。

“......你再说一遍？”

周游以为自己没听清。

桌上就是整理好的游玩攻略，圈圈点点的笔记纷飞，旁边用红笔标注出来的一大段更是彰显了字迹的主人有多么用心。秦羽墨忽然有些不敢对上那道看过来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我说，我跟李察德复合了。”

周游翻着杂志的手忽然用力，不小心捏出了折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羽墨，我给你一次说自己在开玩笑的机会。”

“我没有在开玩笑。”

秦羽墨有些着急，“其实我们对这件事的反应有些过度了，有第三者，从侧面来看不也就证明了李察德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嘛，被别的女性看上也很正常啊，而且是我玩失踪在先——”

“第一，把‘我们’去掉，没有人反应过度。第二，没有那么多前提条件，背叛就是背叛。”周游站起身抓住秦羽墨的手臂，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他就是不忠。”

“不，这一切都是小三的错。”

“合着你认为那男的就是无辜的？”周游气笑了。

三番两次遭到反驳，秦羽墨火气也上来了：“什么叫我认为？你不能因为自身的经历就这样说啊。”

“这是客观事实——”

“你又懂什么！”

秦羽墨甩开周游的手，但还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我等他娶我等了好久，他说要和我订婚那天，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语毕，秦羽墨背过身，没有再对上另一个人的表情，徒留满室寂静。

半晌，那道微微沙哑的嗓音响起，却与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她说得很轻，又好像有些哽咽：“我是不懂啊。”

周游怔怔盯着自己的手心，虚虚握了握——好像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她也拉不住另一个人。

周游抬眼，恍然间才发现满片朦胧：“......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因为一个约定就那么认真，不懂你为什么会对自己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回到背叛过你的人的身边。”

为什么你们都要去赴那个约？

“——我甚至不懂现在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秦羽墨哑然，她想转身说是，想说对不起我话不该说得这么重，想说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事的你别担心——但她的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堵得人言不由衷：“你别管我了。”

这句话的很久之后，秦羽墨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收走了桌上的什么东西，然后那个人拿着那些东西对她轻声道：“好，我不管你了。”

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远到出了门，远到秦羽墨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