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口的血腥味和胸腔嗡鸣的阵痛中，五条悟听见了从耳侧传来的一声沉沉的叹息，“我答应你，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夏油杰轻轻拍着对方的脊背，眼神平静而空茫，越过对方的肩头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那些曾经扭曲而破碎的坚持，都没有眼前对方的苦痛和真心重要……

恍惚间，小小的禁闭室变成了伽场村关着双胞胎的囚房，小女孩被虐打过的影像和怀中五条悟血迹斑驳的身躯重合。

为什么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咒术师要面对无休止的绝望和悲伤，非术师却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庇护之下，甚至反过来伤害保护他们的人。

“但是悟，我不再是那个坚信着正论的单纯学生了，我杀了很多人，里面或许还有罪不至死的人。”夏油杰的表情晦涩不明，“我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我了。”

五条悟呛咳了几声，把喉咙里的残血清干净后偷偷侧过头，用对方干净的衣领擦了擦嘴，嘀咕道，“你这话说得，像我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

夏油杰默许了他的小动作，纵容地任由他糟蹋衣服，“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这两者我已经分不清了，但是既然选定了方向，那我就会一直走下去。”

“即使尽头是死亡？”五条悟此刻谈论这些的语气意外地平静。

夏油杰笑了一下，“其实要是真的死在悟的手里，我会很高兴的。”

“做起来不开心的事，杰为什么一定要做呢？而且已经预见了结果还要去做，杰真的好傻。”五条悟也想叹气了，杰的想法总是复杂到让他无法理解。

“因为不做的话只会更痛苦吧，而且不去尝试的话怎么知道结果呢？”夏油杰想，反正为了悟这些都是要放弃的，说出来也没关系了。

“但是杰，你觉得自己是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了吧。”五条悟笃定地说道。

“我可没这么说过哦。”夏油杰用淡淡的语气说着。

“杰好别扭，你的意思不就是这个吗？”五条悟心想能让自己这么抽丝剥茧地体贴对方的人也只有杰一个了，“如果杰有错，那放任杰杀人的我不是也有吗？”

“我在盘星教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叛逃杀人的时候悟不知道，所以和悟没有关系。”夏油杰拒绝了五条悟想要同担罪责的想法，当年叛逃的时候都没想过拉悟下水，现在就更不可能了，“而且我不觉得杀猴子有错。”

“猴子？你对非术师的称呼这么别出心裁吗？”五条悟开始笑了。

夏油杰懊恼地闭上了嘴，说顺口了，就知道这种称呼会被悟嘲笑。

五条悟的笑其实不只是因为猴子这个听上去颇有点幼稚的称呼，还有其他的原因。

“诶呀，原来杰没有滥杀无辜都是因为我，好高兴哦。”五条悟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支撑身体，他现在缺血缺得头晕。

其实也不完全是啦，夏油杰哽住了，更多的原因是，他确实得承认面对那些没有主观作恶的人，他有点下不了手，就算天天给自己洗脑也做不到，但他对非术师这个群体的厌恶又是实打实的。

但是把这种事情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说我不全是为了你而是真的有点下不了手吗？那自己讨厌非术师的反派人设就完全崩掉了啊。

况且，悟应该大概也许是在口嗨吧？但是按照悟无法预测的脑回路，万一他真的这么想怎么办？

两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打架，夏油杰的思路已经成功地转移到了要不要和悟说清楚这件事上了，say or not to say，it's a question。

五条悟笑得止不住，看杰被自己带偏真的好好玩哦，现在杰的思路已经变成解不开理不清的毛线团了吧。

夏油杰一听他笑成这样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换成已经在高专的时候早就出去打一架了。但是现在悟和个玻璃娃娃似的，他捧着都怕摔碎了，重话都不敢说，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笑了。”夏油杰没抱希望地吐出干巴巴的几个字。

五条悟却当真不笑了，语气里还带了点讨巧卖乖的意味，“嗯，听杰的。”

五条悟和听话这两个词不能说是没有关系，只能说是毫不相干，十年后的悟相比于高专时期嘴又欠又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dk简直乖得让他受宠若惊。

夏油杰忍住了掐自己一把来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想法，犹豫着该怎么继续刚才的话题。

但五条悟先开口了，“杰明明也拯救过很多人吧，高专时期再加上这十年帮助过的人，杀掉的一百多人不过是个零头。”

“这是两码事。”夏油杰有些失语了。

“人人平等嘛”五条悟漫不经心地说。

“人人平等不是这么理解的，人命怎么能抵消呢？”这句话被夏油杰脱口而出，说完自知失言，恨不能把刚才的话咽回去。

“啊，明明还是那个爱说正论的杰嘛，为什么非要和过去的自己分开啊。”五条悟有点遗憾现在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的时候眼神会慌，但是面上还要维持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装得很好，基本没人能看出来。但是我可以，五条悟心想。

他其实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很敏锐，看上去迟钝只是因为他懒得给出反应。杰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其实内心活动丰富得不行，观察起来很有意思，像海，是独属于他的海。

五条悟的声音越来越轻了，“既然杰也知道人命不能抵消的话就好好活下去啊，反正死掉的人已经死掉了，当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我一直没对杰说过，杰其实是我善恶的指针哦。”

“所以杰现在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走的话，也可以把我当成指针来依赖。”

“……杰，我有点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五条悟就脱力般地身体下滑，夏油杰顿时心脏都停跳了，迅速地捞起对方察探身体情况，感知到对方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太困睡着了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把人送到病床上，夏油杰就着透过窗帘的朦胧月光看着五条悟安静的睡颜，呼吸均匀起伏像规律的白噪音。

夏油杰打了个哈欠，用指尖虚抚过对方长长的眼睫毛，十年间的种种因果浓缩在这两天，各种喜怒哀乐轮番上阵让人身心俱疲，但是这黑暗封闭的世界却仿佛被悟翘开了光亮的一角。他露出了一个许久不曾在脸上出现过的，像月光一样温柔而浅淡的笑容，“真是的，想当我的指针的话就快点好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注释：”弃猫效应”是指被丢弃过的猫咪在外面吃过苦后再被捡回来后会表现得特别乖，因为担心再次被丢弃。）

一个猫咪饲主的求助帖：

十年前因为一些自身原因不适合养猫了，所以自己选择了离家出走。猫咪自己很厉害，也有很多人陪，重逢见面的时候看上去也已经对我没有感情了……明明应该没有受苦，但是再次上手养的时候发现猫咪还是出现了弃猫效应怎么办？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