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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犹犹豫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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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童真有点像充电口接触不良的手机,充了一晚上的电,精神头还是蔫蔫儿的。

他强打精神,先去了一趟明仔的健身房,然后到了店里。

见到童真,韩东临放下碗筷,开开心心迎上去,抱了一下童真。

这个拥抱,和兄弟俩见面的打招呼一样蜻蜓点水。童真还未来得及抬手,韩东临就跑回桌边,继续吃早饭了。

早饭还是老三样:肉包子,鸡蛋和袋装牛奶。包子是童真包的,好几种馅儿,甜的有豆沙奶黄,咸的有猪肉大葱香菇青菜,分门别类装在保鲜袋里冷冻起来,可以吃好久。

童真推开包子,把手里的豆腐脑放在桌上,说:“换个口味尝尝。”

韩东临拿着塑料小勺,舀起一点放进嘴里,发觉味道不错,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童真坐在一旁,看着他吃,眼神幽深。韩东临以为他也想吃,舀了一勺白嫩嫩的豆腐,伸到他嘴边。童真摇摇头,说:“我吃过了,你吃。”

三口两口吃完豆腐脑,韩东临舔了舔红肿的嘴唇,说:“好吃是挺好吃,就是太辣喽。”

童真笑了笑,说那明天换个口味。

他心想,不多两勺红油,咋能盖住药的苦味。

他让明仔再帮他开了一瓶药。把四粒药丸用捣蒜的石臼碾成碎末,化进豆腐脑里。虽然没有严格遵守用药时间,但总比不吃药、任凭病情恶化下去强。

吃过豆腐脑的韩东临,打了鸡血似的,比往常精力充沛多了。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一阵风般在店里店外跑进跑出,洗菜切配、扫地擦桌、布置餐具这些活,很快弄得齐齐整整。

童真跟在他后面,都赶不上他的节奏。

韩东临的头发有点长了,刘海长到了眉毛,鬓角盖住了半截耳朵。睡前头发没吹干,后脑勺的一撮头发总是调皮地翘起来。

童真带他去理发。

理发店两百米外就有一家,男士精剪,不包洗头,就只要五元。

托尼老师傅三刀两剪,给他理了个寸头。没有了头发的遮挡,韩东临清爽又精致的脸庞几乎要发光。连已经看习惯的童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韩东临对惊艳的目光早就脱敏了。他毫不顾及风度,歪着头、挠着脖子、踢踏着拖鞋,一路上龇牙咧嘴的——被脖子后的碎发刺挠得。

童真调好热水器的水温,喊他进卫生间洗头。

韩东临弯腰,用手撑着大腿,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

童真轻柔地搓洗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心里温柔得要化成一滩水。

不知为何,他还是觉得面前这个韩东临更加可爱一点。随心所欲、无所顾及,自由轻盈得像一阵风、一朵云,想刮风就刮风,想下雨就下雨。

这个世界有一个完整的韩东临才更好嘛。

给韩东临偷偷吃了三天的药。这三天里,贾东都没有出现。判断贾东半夜有没有出现,一个标准是看冰箱里的食物有没有减少。

大约是以前的韩东临不好好吃饭,贾东被动挨饿多了,对食物有很强的执念,尤其是甜食。童真刻意在冰箱里囤了点心蛋糕冰淇淋,都是贾东爱吃的。但第二天早起检查,一样都没有少。晚上没吃夜宵,韩东临早饭的饭量大了不少,一口气能吃下四个肉包。

童真却有点吃不下饭。

他被身上一种若有似无的酥痒折腾得没了食欲。到底是哪里痒,他也说不出来。他买了一个痒痒挠,把身体上下都挠了一个遍,也没用。

那种感觉,就像是烟瘾犯了。

走路迷迷瞪瞪的,走菜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被韩东临托住手肘,否则一大盘辣子鸡都送给了土地公公。

很神奇,韩东临碰到的皮肤,就不痒了。韩东临的手一离开,它又回来了。

童真拿出手机,检索病症,当看到“皮肤饥渴症”,陷入了沉默。

他很想要和韩东临贴贴抱抱。

韩东临经常会和他贴贴抱抱,比如勾肩搭背,但那只是兄弟伙之间的友好,就如烈日之下的小雨,还未滴落土壤就已经蒸发了。

他的一双视线追着韩东临,好像对方是块拔丝地瓜,自己都能感觉出眼神的拉丝了。

第四天,童真在给韩东临的汤里放药时,犹豫了。

脑海里一个粉色小人跳着妖娆的舞。一边跳,一边絮絮叨叨:停一天药,没事的。反正以前也断了那么久,他不也活蹦乱跳的嘛。

童真把碗里的汤倒了。

天还没黑,他就挂上了打烊的牌子,闭了店门。

一些慕名而来的客人尽兴而来,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败兴而归。

童真顾不上这么多了。

正在洗碗的韩东临忽然转过头看他。

只消一个眼神,一次呼吸,童真的每一根汗毛就树起来了。

他捧住贾东的嘴唇,狠狠地压了上去。他太用力,甚至咬破了对方的嘴角。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丝丝蔓延,反而勾起更大的欲念。

贾东往后一仰,唇齿相离,舌头像小鱼一样游走了。童真不耐地看着对方。

他的眼神很忧郁,鸦翅般的睫毛半垂,低低地倾诉,也是控诉:“我很想你,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说得楚楚可怜,无辜极了。

童真的心有两端,一端爱人,一端被人爱。有两只无形的手拽住这两端,扯开、拉长,又重新揉成一团。

未等他自白,暴风骤雨般的亲吻劈面而来。童真呼吸不过来,挣扎着在虚空挥动手。洗好的一摞碗碟,哗啦啦摔到地上,粉身碎骨。

在湿漉漉和黏糊糊中,童真的灵魂时而离开身体,看着交叠相拥的两人,独立地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不锈钢的水槽和灶台看起来结实,但其实还挺晃的,不过好在没有预想的那么凉。

又或者,

贾东是一颗水蜜桃。熟透的水蜜桃,被剥了皮,送进榨汁机里,绞出了血肉和汁水,一滴不剩地被他吃干抹净。

这日,童真很晚才回家。

爬楼梯的姿势有点艰难。他第一次觉得,没有电梯的房子,原来这么糟糕。

他戒过烟,知道戒过烟又复吸,会变本加厉。没想到爱也是这样。

林珊出差了,家里只有小秦。

小秦已经睡了。她穿着童真的旧睡衣,把手脚摆成一个“大”字,微微张着嘴,呼吸沉重,但比鼾声小点。

西西睡着了。夜灯朦胧的光线下,白白的脸,像一轮小月亮。

童真伸出手,想摸摸他,又缩了回来,

-

童真不痒了,也不会近乎猥琐地盯着韩东临看了。

生活恢复如常了。

童真慢慢摸出规律,根据贾东出现的时间点以及长短,来决定韩东临的药量,尽量在两人之间达成一种公平的状态——两人平等地共享一天二十四小时。

贾东依然晚上出现的比较多,但偶尔也会白天出现。

可能是受到韩东临的影响,童真也变得任性了。

食客们逐渐发现,这家辣子鸡店的经营时间有点不太稳定,吃闭门羹的几率也越来越多。

山城的餐饮是出了名的卷,光是以辣子鸡为招牌的餐馆,方圆五里内就有七八家。这般作的小店,应该早就被市场抛弃了。但奈何童真的手艺是真的好,用料实在,价钱公道,食客放不下这口心头好,于是私下组了一个群,专门用来打探开店的时间。

想去之前,现在群里嚷一声:“开了没?”

有人说“刚去吃过,开了”,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去了。

或者有人说“没开呢,再等等”,那就只能先吃点别的对付一口。

尽管有老食客捧场,童真的生意还是因为他的任性变差了一点,门口的长队消失了。每次开门,刚刚好坐满堂,每桌平均翻一次台,也就差不多了。

他没什么事业心。从从容容地去炒每一锅菜,更让他自在。

-

郑艺可算是锅边的小米,熬出来了。郑艺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叫“丹青手”。在同行眼里,这个名号太狂妄了,这和一个医生自称“妙手神医”,或者一个厨师自称“厨神”有什么区别?

但签他的马经理喜欢。不狂不妄,怎么能配得上他那比银河还要璀璨的才华?

因为上班摸鱼去兜风,他和东家吵了一架,怒而辞职,决定专职画画。

童真替他高兴。他晚上提前挂上打烊的牌子,下厨炒了几个硬菜,开了一瓶老窖,请他吃饭。

下午六点,郑艺开着跑车来了,大摇大摆地走来,腋下夹着奶茶店的招牌——招牌是他手绘的。他有信心,再过几年,这块招牌要比奶茶店本身值钱,不能留给老板。

见到韩东临,他不叫大师了,直接叫“阿东”,语气有一种前辈喊小辈人的随意。

韩东临对他暗戳戳的心思毫无感觉。他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画画。春日的夕阳铺在他的寸头上,远远看着像是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吹一口气,就化成无数碎片翩然而去。

蒲公英放下手里的画笔,笑嘻嘻地看向郑艺,朝对方招手。

郑艺立即屁颠屁颠地走过去,半蹲在他的身边,虔诚地欣赏韩东临的画作,不住地说好。

韩东临画的是一团灶火,灶火上架着一个油锅。

那团火,看两眼,就觉得脸庞发热。那口锅,咋一看,平平无奇的炒菜大锅。但拿远点,再仔细看,就能看出油锅的倒影里,是童真的脸。脸只有指甲盖大小,但五官、神态,无一不像。

郑艺捧着画,“啧啧”称赞。脚蹲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为啥这么狗?

饭桌上,郑艺自诩成功人士,做了一回太阳,让童真和韩东临围着他转。他坐在中间,比他把酒杯往左一推,童真帮他道满酒;又把碗往右一伸,韩东临给他夹了一根鸡腿。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让郑艺晕头转向。

啃着鸡腿,就着老窖,微醺的郑艺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爹是个泥瓦匠,真正的手艺人。他砌的墙,山洪地震来了也不倒。他铺的地砖,无论多冷多热也不起鼓。十里八村的乡亲盖屋修院,都爱找他。他要我跟着他做泥瓦匠,说祖传的手艺,不能断在他手里。我偏不。他抽断了十根篾条,我牙齿咬碎了也还是一个‘不’。他没办法,放我出来学画。说给我三年时间,要是没寻到出路,就得回去做小泥瓦匠。”

郑艺的嘴越说越扁,最后带着一丝呜咽,说:“我得让我爹看看,他儿子终于搞出点名堂来了。”

说完,郑艺抱着童真,把下巴搁在后者的脖颈处, “呜呜呜”小声地哭了。一边哭,一边拍着童真的后背,说:“老子不用回老家做泥瓦匠了。”

韩东临忍了一会儿,一根一根手指地把郑艺的手掰离童真的后背。

郑艺转过头,捧住韩东临的脸,傻笑一声,“吧唧”一口。韩东临脸一偏,郑艺的嘴啃上他的下巴。

韩东临“嗷”得一声原地跳起来,朝着他的面门给了一拳。

郑艺眼一翻,趴在桌上睡着了。

童真凑上去,查看韩东临的下巴伤口。

两人挨得很近。

韩东临的呼吸中带着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干草般暖暖的味道,让童真的思绪一下子飘得渺远。

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幕幼年时的模糊场景——他窝在父亲的怀里,躺在草垛上一起数天上的星星。草垛白天储存了阳光的温度,在静谧的夜晚静悄悄地释放。

童真用手指轻轻摩挲对方下巴的齿痕,鬼使神差间,他轻轻舔了一口他的下巴。

韩东临难以置信地捂着下巴,往后退了一步。

像光着身子跑出澡堂,童真就这么赤裸裸地沐浴在韩东临的目光下。他被韩东临眼中的一丝嫌恶刺痛了心脏,而他却只能忍着痛,不自在地:“是不是兄弟伙噻,舔你一口能咋?”

韩东临也笑了,回身上前挠他的咯吱窝,一边挠一边说:“让你恶心人!让你恶心人!”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童真被撵得到处躲,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第二天,他依然没给韩东临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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