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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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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的贵宾厅。

程秘书:“你真的不干啦?” 一边说话,她一边把行李箱的伸缩杆按钮按得“叭叭”响。

这些日子,童真像只鹭鸶鸟那样低垂着脑袋,将满腔心事压得很低,以便再次抬头的时候,可以获得生活的勇气。

童真抬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的蓝天。秋天快到了,天空越发澄净高远。

他说:“嗯,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份工作。况且,现在西西也不肯画画了。幼儿园快要开学,我还是带他留在山城上幼儿园更好。”

程秘书遗憾:“那以后吃不到你做的蒜香鸡翅了。”

童真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得走了。”

程秘书:“我的航班还没起飞呢!”

童真:“我还有事要办。”

说完,他往程秘书怀里塞了一个饭盒,匆匆离开。

程秘书在他背后喊:“有事记得要找我啊!”

她把饭盒打开,是满满一盒的蒜香鸡翅,还冒着热气。她心里发酸,脸上气呼呼地走进贵宾厅,一把摘掉宋丹青的耳机。

“喂!你对象都跑啦,你还有心情看偶像剧!”

宋丹青用发红的眼睛瞪她。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头顶隐约冒着黑气。

程秘书嗫嚅:“人都走啦,你真的一句话也不挽留?”

宋丹青一声不吭,重新戴上耳机。

IPad的屏幕里,穿着围裙的男主角在厨房里忙里忙外。这一幕,程秘书已经见过好几次。这部节奏缓慢的家庭生活剧,程秘书推测宋丹青来来回回至少刷了五遍。

再仔细看一眼,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主角笑起来,和童真还挺像的。

-

童真走到到达口,刚好田来的航班落地。

田来走到跟前,童真才认出来。几个月未见,他黑了、瘦了,头发长了,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有一股文艺青年的忧郁气息。

两人像兄弟一样拥抱。

童真带他下地库,把大白介绍给他。

大白已经变成老白,被童真擦洗得干干净净,车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田来扭身从后排的背包里抽出一个牛皮档案袋,交给童真,说:“我查过民政局的档案,三十年前,那家孤儿院收养过一位姓宋的男孩,叫宋清。他成年后离开孤儿院,很快就断了行踪。”

档案袋里,一张入院时填的类似个人简历的表格,一张黑白证件照,当年孤儿院收养儿童的登记表,还有一张小学升初中的成绩单。各科成绩马马虎虎,美术一栏甚至不及格。

童真迎光把证件照看了又看。小男孩稚嫩清秀的脸上无悲无喜。从眉眼上,看不出和宋丹青的肖似之处。但孩子太小,这说明不了什么。

“只有这些资料?”

“你帮帮忙好伐?光为了这些,你知道我给我舅送了多少瓶酒?”

“谢谢!”童真收好档案袋。

“还有件事挺奇怪的。我舅说,除了我,还有人要了宋清的资料。”

“谁?”

“那人的姓还挺特殊,姓苟。”

童真心想:苟胜利?他查宋清作什么?

田来:“今天他结婚?”

童真点头,说:“你想好了?真的要去见他?”

田来叹息一声:“这辈子最后一面了。我怕不见会后悔。”

-

距离吉时还有一个钟头,双方的父母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

林树的眼睛像超市结账的扫描仪,准确地从来客中识别出已方的客人,果断地收下红包。他刻意往前站了半步,肩膀微微挡住了亲家老安半个胸口。

徐娟见到大白,连忙迎上车头,埋怨道:“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你咋来这么晚?喜糖取回来了没?”

田来已经提前一个路口下车了。童真没说话,下车从后备箱卸下两箱喜糖。

徐娟见童真的脸色不佳,以为他还为房子的事情不高兴,说:“你一向把林超当亲弟弟疼,弟弟结婚,当大哥的帮衬一下,不也是应该的?”

童真把喜糖抗在肩膀上,绕过她径直走进宴会厅。

他拖着大纸箱,穿梭在圆桌之间,给宾客分发喜糖。

“新郎的姐姐比新娘漂亮多了,新郎咋会看上新娘的?”

“新娘家有钱。男人娶得好,少奋斗十年喃。”

“哦——”

“新郎的姐夫长得好帅哦。我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老公。”

“嘘,你不了解情况,不要瞎讲。”

一位认识童真的林家远房亲戚捂住女儿的嘴,尴尬地笑笑,说:“发喜糖都是服务员的事嘛!我们也没想到是你。”

童真望向宴会厅入口。艳光四射的林珊缓步而入。他身旁跟着风流倜傥的何骁。两人的身体挨得很近,肩膀几乎靠在一起。

他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寻一个僻静角落,他把剩下的半箱喜糖放在地上,倚着柱子,看着林家人方向,神情有点呆滞。

安娜提着婚纱裙摆,匆匆忙忙跑过来,问:“林超去哪里了?”

童真摇摇头,说:“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安娜跺跺脚,说:“刚刚还在更衣室里,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手机也不拿。”

又对童真说:“你愣着做啥子,快帮我找找!”

童真走遍大堂和包厢,都没有见到林超。路过一间杂物间,他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童真敲了敲门,问:“哪个在里面?”

门被推开。

林超钻出来,避开童真的视线,狼狈地逃走了。

田来坐在一张缺了角的椅子上,用袖子擦着湿润的嘴角。他的姿态松弛,就像一块发酵过度的面团。

童真把他拉起来:“他都要结婚了,你咋还这么拎不清?”

“其实我一点也不爱他了,”田来嗤笑一声,说,“我故意的,就要让他对我念念不忘,被困在漫长的婚姻里,永远受着良心的煎熬!”

他把散落额前的头发抚到脑后,戴上鸭舌帽,洒脱地走出宴会厅的后门,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像家长训斥到处乱跑的小孩,安娜当着许多人的面,训斥林超。林超耷拉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摸样。

童真走到林珊身边,说:“林珊,我们聊一聊。”

林珊回避他的眼神,左顾右盼:“西西呢?我给他买了好多礼物,他见到一定会喜欢!”

“这里太忙乱,我把他托给一位朋友照顾。”

林珊的眼神充满探究:“朋友?男的女的?你什么时候有一位亲密到可以托付孩子的朋友?”

童真再次要求:“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徐娟跑过来,催促他们落座:“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还杵在这里做啥嘛?”

林珊对童真:“那等结束后再聊吧。”

何骁提醒:“林总,一个小时后您要参加电话会,讨论如何夺取关爱妈妈的控制权……”

林珊瞪了他一眼,何骁低头假装查阅日程表。

童真沉默,表情变得难过又可怜。

吉时已到,乐队就绪,婚庆公司请来的不知名歌手开嗓放喉。她立在由白玫瑰围成的舞台中间,甜甜地唱着“今天我要嫁给你啦。”

LED大屏上循环播放着一对新人的恋爱PPT。

前奏刚起,安娜的眼眶已经蓄满了泪。童真心想,至少在这一刻,这个女孩子相信了爱情和婚姻。

歌手谢幕,穿着一套粉色西装的司仪上场,用播音腔说:“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亲友……”

童真木然地看着面前一桌幸福的林家人。在司仪声情并茂的朗诵中,他们红光满面地推杯换盏,庆祝新的生活。而他却仿佛是隐身一样,没有人把他的难过放在眼里。

司仪:“现在有请新郞的父亲发言!”

林树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逐一抚平袖管上的褶皱。

童真三步并作两步,上台拿过司仪手里的话筒。司仪有点意外,但未拒绝。

林树心想:这女婿越来越合心意了,眼里有活!连递话筒这种小事都放在眼里。

童真没有下台,而是直接走到台中间,立在聚光灯下。

头顶刺目的灯光让台下变得昏暗。他看不清台下上百双探究的目光,这反而让他更有勇气吐出这句酝酿了许久的话:“林珊,我要离婚!”

司仪呆住了。

林珊、林超、林树、徐娟呆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司仪去抢话筒:“哈哈哈,姐夫喝醉了,讲的笑话真有趣!”

童真一边灵巧地躲着司仪的手,一边重复:“林珊,我要离婚!”

越说,他的声音越大,直到最后变得声嘶力竭:“林珊,我要离婚!”

许多人把目光投向林珊。

林珊勉力维持端正的坐姿,妆容精致的脸上表情瞬息变幻,从尴尬到愤怒,从愤怒到羞耻,不过短短十几秒。

安娜冲上去一边尖叫,一边厮打童真:“日你仙人板板,不许毁掉我的婚礼!”

童真躲过她的“九阴白骨爪”,对着话筒说:“屎壳郎趴在花朵上,自以为有多美!告诉你,林家骗你的!婚房是假的!”

安娜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家人。舞台另一侧,安家父母和亲友全体起立,虎视眈眈地瞅着林家。

林树的脸像坏掉的日光灯,青白转换。他指着舞台怒吼:“童真,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你给我下来!”

童真的脑仁“嗡嗡”响,胸口又闷又痛。但他从痛苦中又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和刺激。

不如就让世界一起毁灭吧!

童真的表情变得癫狂。如唱到最后一句高音的摇滚歌手,他跪在地上,仰天长叹:“林家骗婚!林超喜欢男人!林珊,我要离婚!”

林珊冲上来,扬手给他一个闪亮的耳光。

在话筒的啸叫声中,童真笑着倒在地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灵魂轻飘飘的,浮到半空,平静地看着众人。

安娜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安家人从另一侧冲过来,和林家人扭打在一起。

一口气没上来,林树翻着白眼,像被锯断的老树,直直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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