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童真低头打量自己的一身休闲装，犹豫片刻后让出租车先回公寓。他换了一身正装，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打车去论坛。他到时，论坛已开幕，经贸委主席代表主办方正在致辞。

他把装着请柬的信封塞给礼宾人员，快步入场，猫腰走到程秘书边坐下。

程秘书戳他胳膊，不满：“你怎么才来？”

童真整理西装袖筒：“回去换衣服耽误了。”

程秘书拿余光扫他，心想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果真不假。于是气消了大半。

童真观察的视线扫遍全场：“宋先生呢？”他迫不及待要把关爱妈妈的项目告诉他。

“在偏厅和韩总谈项目？”

童真预感不妙：“哪个韩总？什么项目？”

“韩东勤。韩氏早年投入太多房地产项目，这两年房价不振，去化周期拉长，偿债压力剧增。再加上他们收购关爱妈妈占用了大量现金，现在现金流紧张，正四处融资呢……”

童真脱口而出：“不行！”

程秘书奇怪：“为什么不行？韩氏承诺的收益率很有吸引力，还有优质资产作为抵押，是笔好生意。”

“要是把钱都给了韩氏，还怎么做白衣骑士？”

程秘书一头雾水：“什么白衣骑士？”

童真来不及和他解释，起身朝偏厅跑。椅子被他推开，在地板上磨出很大的响声，台上的主席说得正酣，被打断了，有点不高兴。

童真闯进偏厅时，韩东勤刚好在合作协议上签下最后一个字。

“别签！”童真劈手抢走宋丹青手上的钢笔。

宋丹青用奇怪又疑惑的眼神看他。

韩东勤：“宋总真是大人有大量，容许一个小小的司机这般胡闹。”

宋丹青：“他是宋氏新任的投资总监。我应当听一听他的看法。”

韩东勤震惊。

宋丹青用手压住合同：“韩总，您是否该向我的投资总监道个谦？否则，这笔交易我恐怕要重新考虑。”

韩东勤看了一眼合同上的金额，忍气吞声地道歉。

“你们慢慢聊。”韩东勤带上一份合同走了。他对林珊和童真闹离婚有所耳闻。这让他遗憾又放心——林珊和童真之间不会利益输送来伤害韩氏，当然韩氏也从中得不到什么好处。

偏厅里只剩下童真和宋丹青。

宋丹青惊艳的目光扫遍童真的全身，说：“这身很适合你。”

童真无暇讨论着装问题，他快速把今天见史阳的情况以及自己筹备的项目计划告诉宋丹青。

宋丹青沉吟：“你来晚了一步。甲方先签。”

童真翻到合同的签署页一看，宋丹青已经签了。他颓然坐在椅子上。

宋丹青不动声色地观察他沮丧的表情，心想真可爱。

童真很快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他拿过合同从头仔细看。

这笔交易是临时起意，没有时间准备详尽的合同。他们签的合作协议只有关键条款，约定宋氏向韩氏提供十亿元融资，韩东勤以其所持韩氏的股权，以及韩氏以其价值最高的五栋不动产作为抵押。

“合同里没有竞争性条款。也就是说，宋氏还可以收购关爱妈妈的股份。”

宋丹青：“你以为宋氏开银行的？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现金。况且，我前脚和韩氏合作，后脚就去做它交易对手方的白衣骑士，这般背信弃义，让市场怎么看我们？”

脑海里浮现史阳期待的眼神，童真后悔得擂墙：“我为什么不早点给你打电话。”

宋丹青抓住他的手腕，反问：“是啊！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想法？你到底在躲什么？”

被他握住的手腕，像戴上了烧红的手镯，烫得让人害怕。童真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宋丹青叹息一声，松开手，大步走出去。

-

论坛结束后，林珊作为“年度投资新秀”接受记者的采访。镁光灯下，林珊神采飞扬，侃侃而谈，一双明眸闪耀着勃勃野心，如草原上的猎豹美丽又危险，令所有的男性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记者：“韩氏完成收购关爱妈妈后，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是什么？”

林珊：“我们计划对它进行重组，与韩氏的线下业务进行融合。我们经过测算，重组完成后，它的盈利能力将提升十倍。”

“经过调查研究，大多数会员反对韩氏的收购计划，认为如此有悖关爱妈妈的设立初衷。如果单纯以盈利为目的，许多贫困的母亲将无力承担高昂的使用成本。”

林珊漠然：“那只能说明，这部分会员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记者追问：“您也是一位母亲，难道没有一点共情……”

林珊打断：“首先我是一名职业经理人，其次才是一位母亲。我不能因为私情，而损害韩氏千万小股东的利益！”

她的余光看见站在角落的童真，脸色微变：“抱歉，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她绕开尴尬的记者，向童真走去。

童真：“西西在哪里？”

林珊不想让旁人听见她的家事：“去我车里说。”

坐进新款保时捷里，林珊脱下高跟鞋，轻轻按摩自己发红的后脚跟。童真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创可贴递给她。

林珊的动作一滞，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还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童真再一次问：“西西在哪里？”

林珊：“离婚起诉状我收到了。你非得要走到这一步？”

升任投资部总监的当天，童真就委托姚萍提起离婚诉讼。按通知期限计算，昨天是林珊收到起诉状和传票的截止日期。

童真祥林嫂似的重复：“西西在哪里？”

林珊：“别以为你有了工作就能怎样。西西你抢不走的。”

她点开手机里的一段视频，放给童真看。

视频里，育儿嫂陪西西玩积木：“西西，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你要跟谁啊？”西西发脾气扔掉积木，大声吼道：“我不要爸爸，我讨厌爸爸！”

童真已经两个月没见到西西了。最开始猝不及防的离别所造成的痛苦，如利箭穿心。但日复一日充实的工作如同愚公移山，将疼痛慢慢转移。这个过程中，童真甚至对当年产后不久就执着于找工作的林珊产生了同理心。此时，这个视频让疼痛席卷而来，甚至比最初更令人难以忍受。

见童真的表情难过，林珊有一种恶意的畅快：“小孩子忘性大。他很快就会忘了你！你的律师应该告诉过你，法官在分配抚养权时，孩子本身的意愿也很重要。”

童真哽咽：“你对西西说了什么？”

林珊收回手机，表情近乎狰狞：“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把工作辞了，乖乖回家，我就让你见西西。”

童真推门而出。

迎面撞见何骁。

像地盘被入侵的小狗，何骁龇牙咧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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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真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提着盒饭，无精打采地走进办公室。

唐栗眼睛放光地扑上去接过盒饭：“是不是我最爱吃的那家牛腩饭？”

蔡经理吹了声口哨，说：“总监，你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为啥还要努力啊！”

童真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在桌沿，默默地看唐栗和蔡经理狼吞虎咽地吃盒饭。蔡经理的刘海掉下来。她随手拿了一个凤尾夹，把那缕头发固定在头顶中间。

唐栗嘴里含着食物，乌鲁乌鲁地问：“你和程秘打过招呼了没？能不能特事特办，跳过项目评审，直接上董事会？”

童真叹息一声：“宋总要给韩氏提供十亿的现金融资，刚刚签了合作协议。”

唐栗嘴里掉出半块牛腩：“啊！那我的大项目要飞了！？”

蔡经理很高兴：“那就是说，我今晚不用加班了？欧耶！”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三口两口扒完饭，兴冲冲地下班了。

童真很抱歉地看着唐栗。唐栗眨巴眨巴眼。因为长时间对着电脑，眼球干涩，他总是无意识地频繁眨眼。

唐栗扶着腰，走进总监办公室，平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童真：“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唐栗没睁眼：“宋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童真无语：“你不要脑残粉好不好？”

唐栗翻了个身，背对着童真：“不好。要没粉他，我可能还在老家当街溜子呢，哪里会发奋图强，考上大学，来华城打拼出一片天地！”

童真靠着窗，看外面的灯火阑珊，只觉得面前一片愁云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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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财经新闻报道了韩氏与宋氏合作的消息，韩氏的股价大涨，关爱妈妈的股价跌得更惨。

童真接到史阳的电话。对方平静且漠然：“你不是拍着胸脯保证过，宋氏要救关爱妈妈于水火吗？”

童真：“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史阳：“我要再相信你们这群资本家，我就是狗！”

史阳挂了电话，还把他拉黑了。

童真哀哀地想，他真的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敲门声响了一下，没等童真应答，唐栗推门进来。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童真面前，黑眼圈里冒着兴奋的光：“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把关爱妈妈最近半年的股票交易记录调了出来，用软件分析之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账号。这个账号每次都在低点买进、高点卖出。而在会员性丑闻爆发前一天，它抛售了名下关爱妈妈的全部股票。除非是内部人员，否则不可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童真：“能查到账号的权益人吗？”

唐栗摇头：“这些信息只有在交易所内部的数据库才能查到。”

童真想了想，说：“我记得你提过，关爱妈妈历史以来的股价非常稳定，它的波动是从韩氏入股之后开始的？”

唐栗噼里啪啦敲了一会儿键盘，说：“对！”

“你查一下韩氏的股票交易记录。”

“我的天，韩氏的股东里也有它！更有趣的是，它也精准地猜中每一个低买高卖的时机。我看看第一次交易是什么时候……”唐栗的眼珠左右快速扫动，迅速锁定结果，“六年前！买入三个月后就卖出了。卖出的第二天，韩天猛去世的消息一公开，股价跌了10%。”

唐栗兴奋难耐：“内幕信息交易可是刑事犯罪！可惜，账户是匿名的，不知道操盘手是谁。但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信息注册证券账户，有可能用朋友的，或者亲戚的，这就更难查了。”

童真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帮我买一张最近的机票，我要去一趟山城。”

唐栗：“出差吗？我也要去！”

童真：“不报销。”

唐栗蔫了：“哦，我又想了一下，还有两个项目报告没写。”他在手机上检索一番，说，“明天周六啊，今天的机票全卖光了！”

童真的心早就飞到了山城，一刻也不想等：“商务舱、头等舱呢？”

“都没啦，”唐栗想了想，眨巴眼，“你可以去找程秘啊。宋总有私人飞机，说不定能蹭一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