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怀民对来阴叔的印象停留在:工作时不苟言笑,专业能力强,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一看就是很有效率的工作者。
他和来阴叔的第一次见面,是来阴叔值外勤,在一个凶案现场。和他同行的还有赵也和秦藻。
现场拉了横条,他们三个从一家店面出来,本来没打算看热闹,只是秦藻往现场看了一眼,就站在原地。
他顺着秦藻的视线,看到横条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白净的衣服,站在一堆灰扑扑大老爷们里非常醒目。
男人面向大街,所以同步看到了街边的他们。
他低头和人说了什么,然后走过来。
秦藻想走,但男人清淡地开口叫住他:“现场不要跑动。”
其他警察看了这边一眼,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男人打了个手势,其他人就又各自收回视线。
这个人就是来阴叔。
他和辛怀民想象中不太一样,据秦藻偶尔的信息透露,对方应该是个随□□玩的风流公子哥。
但来人面无表情,说话做事都极简短,走近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店面不能要,我帮你换一个。”
他垂眸看着秦藻,说话声音压低,语气温和,但人极具压迫性。
赵也首先看不惯,拽了秦藻一下,挡住来阴叔的视线:“谁啊你。”
辛怀民本来以为两个人会发生冲突,谁知道来阴叔对赵也的态度随和,脸上露出标准微笑。
“他的朋友,你好,来阴叔。”他又转头对辛怀民说:“你好。”
辛怀民礼貌回应。赵也冷笑一声。
秦藻此时回神,当着两个朋友的面,他不想和来阴叔发生冲突,只说:“走了。”
来阴叔点头:“我把新店面地址发给你。”
辛怀民和他交换了名片,整个见面就这么简单,他离开时回了一次头,看到来阴叔镇定自若地在现场工作、安排。
那是一个自信,强大,同时也自我的人。
自我的人招了秦藻的恨,秦藻极少对他们提起来阴叔,只是大果餐厅门口立着那块牌子,所以大家分别都从秦藻那儿摸索过只言片语。
现在这个自我的人隔了这么久,主动联系他。
辛怀民想了想,没有拖沓,直接回复:“你好,我记得你。”
“方便添加聊天方式吗?”
他们现在用的是短信,来阴叔的意思是想加微信?
也就是说:他可能有很多话要讲,或者,他想和辛怀民保持长期的联系。
辛怀民的微信消息不多,同意添加。
辛怀民主动问:“请问有什么事?”
来阴叔:“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我觉得秦藻的情绪不太对劲。”
秦藻的情绪是不太对,他平时总是温和,看着跟旁人无异。但辛怀民和秦藻认识太久,早已经发现秦藻微笑下面的沉默。
不过,秦藻又不是第一天不对劲,来阴叔怎么现在想起来关心?
办公室里穿着老气的辛怀民,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接一壶热水,改坐到茶几旁边。
他把工作固定衬衣用的袖箍解下来。
“什么样的帮助?”
来阴叔简单把昨天发生的事描述一遍,当然省去了自己的心理细节。
来阴叔:“我需要排除他易怒是生理问题,还是病理问题。”
辛怀民对这些不太懂,“我只看到他对你易怒。”
来阴叔:“你们经常在一起?”
辛怀民:“不多。”
来阴叔:“方便把你看到的秦藻向我描述一遍吗?包括你的主观判断。”
辛怀民发现了,这个来阴叔虽然态度礼貌,但用词全是:我需要、我希望、方便的话你就……
他潜意识是在要求别人配合他。
辛怀民想起来阴叔所在那个圈子,他不知道来阴叔是因为那个圈子变成这样,还是因为他本身这样,所以踏入那个圈子。
辛怀民觉得他和来阴叔可以沟通一下,对方虽然强势,但一个逻辑性强的人应该可以沟通。
辛怀民:“抱歉,我在上班。可以等下班时间吗?”
来阴叔迅速读懂对方的意思:“当然。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我感谢你的帮助。”
“好的。”
两个人迅速敲定见面地址和时间,来阴叔收起手机。很好,有一个好的开始。
他和秦藻分离太久了,久到对他的生活细节一无所知,他需要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帮助他重建和秦藻的关系。
秦藻还是没回复,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出餐,对方大概率是看到消息,但不想回。
来阴叔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出击,但不能是在秦藻的工作场所,所以他从来没进过大果餐厅。
他打算等秦藻下班。
可惜,一个眼熟的家伙溜进大果,打断了来阴叔的等待计划。
那个溜进餐厅的富贵版杀马特,如果来阴叔没记错的话,叫做范林林,是秦藻的好友之一。
他刚才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进了大果?
来阴叔无意识地挑眉,手指在桌子沿边敲了敲。
难道今天中午的客人是范林林,他要在大果对人告白?
脑子里不是没转过‘那把玫瑰花的归宿是秦藻’这个答案,但来阴叔之前调查人时,没有查性向,而就他多出来的二十年记忆,只记得赵也和莫生是同性恋。
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男的,就觉得别人也会喜欢男的。
他脑子里这样想,身体却不由自主已经躁动起来。
来阴叔打破自己的计划,给秦藻发消息:“我路过大果,可不可以进来看你?没有吃午餐,有点饿了。”
他觉得自己示弱已经越来越熟练,而熟练的后果就是,当秦藻看到来阴叔新发来的消息时,沉默兼无语地愣在那里。
范林林溜进餐厅,大堂没客人,客人在包间。范林林果断溜向了厨房,但在进厨房之前,他把玫瑰花藏在大堂里。
“藻儿藻儿藻儿!”
范林林欢呼着冲进厨房,正看到秦藻沉思,他凑近他,奇怪地问:“你在发什么呆啊?”
秦藻关上手机,“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
秦藻这时候注意到他的头发,“……你换造型师了?”
范林林惊喜又羞涩地摸摸自己的发型,盯着秦藻问:“好不好看啊藻儿?帅不帅?是不是很成熟?”
“……”秦藻沉默着点头。
“那你喜欢吗?”
这……秦藻委婉:“你喜欢就是最好的。”
范林林敏锐:“你不喜欢?!”
“谈不上不喜欢。”秦藻大概猜到范林林干嘛换发型了,他失笑,摸了摸范林林的脑袋。
“发型是好看的,林林也是好看的。就是……发型和林林不太配。”
“你就是嫌我小!”
“是羡慕。”
“那我送你的衣服你怎么不穿?”
……秦藻转移话题:“吃饭了吗?”
“没吃!”
秦藻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没吃饭的人,正在等待他回复。他和范林林说着话,被对方默默带往大堂。
“林林稍等,我回一条信息。”
“啊,”范林林心里惦记着玫瑰花告白,随口问:“谁啊。”
秦藻没回答,范林林也没在意。
两个人走到大堂时,大堂多出一个人。对方正站在门口,视线垂落在门边不太显眼的牌子上。
而门口的服务员正在和那人解释:“抱歉先生,我们这里需要预约才能用餐。”
像是某种冥冥中的感应,回复消息的秦藻抬起了头,门口的来阴叔也同时看过来。
秦藻不确定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来阴叔看到那块牌子了?!
而来阴叔,来阴叔平静地移开视线,落到大堂一个角落,用一种淡淡的没有起伏的语调开口。
“哪个客人的玫瑰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