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门的缝隙里,隐隐约约传来外间的水声。
来阴叔在洗澡。
秦藻躺在床上。
关了灯的房间,光线透过落地窗撒进来,但32楼的层高,在这附近都属于最高层,没有直接的光源照射到秦藻眼睛。
房间里铺满了温柔的月色。
两天以前,秦藻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和来阴叔喝完一碗甜汤,他甚至还和来阴叔睡在同一个房子里。
外面水声停止,磨磨蹭蹭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打开。
来阴叔的脚步声很轻,可能是怕打扰到自己。就在秦藻以为来阴叔要回房间时,脚步声一转,朝他这边过来。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秦藻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他躺在被子里没有出声,手却僵硬地抓拢。卧室门被打开,似乎有冷气钻进来。
好闻的柑橘味裹着湿气,朝床这边过来。
来阴叔没有开灯,他一路走到床头,把一盏烟雾缭绕的小苹果加湿器放到柜子上。
“宝贝什么时候入睡这么快,嗯?”来阴叔带着笑意的话响在秦藻耳边。
被戳破装睡的秦藻从床上坐起来,但他刚起身,就被来阴叔一只手按回去。
“你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橘子味儿,还喜欢吗?”
他指那盏加湿器,但两个人在黑夜中对话,让秦藻觉得自己有些心慌。
他压着情绪点头:“嗯。”
“喜欢还不用,又想流鼻血。小懒鬼。”
来阴叔的责骂也带着漫不经心的温柔,秦藻忍受不住,出口赶人:“我记得了,你快回去睡!”
“好。”
来阴叔口上答应,人却蹲了下来。
“……还要干什么?”
“临走之前,我想要一个晚安。宝贝,从今天起我们每天一个早安晚安。好不好?”
什么早安晚安!秦藻确定来阴叔要的绝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他假装听不懂:“刚才你说了晚安。”
“我说了,但你还没说。——宝贝别动,我头发还没吹,有水汽,别蹭着你。”
“你不过来,就不会让我蹭着。”
“马上就走。”
来阴叔按住秦藻的一只手挪到他的肩膀,两根手指放在肩膀下,另外的轻轻搭住秦藻的脖子,更像一种钳制的手势。
他的另一只手插进秦藻的发间。
一个温柔的吻在秦藻没来得及反抗的时候落在他脸颊上,来阴叔在他的耳边催促:“宝贝,说晚安。”
“……”
“说了我就走。”
“……”
“我对你发誓。”
“……晚安。”
“谢谢,我的宝贝好梦。”
来阴叔真的什么也没多做,他走出去带上了门,秦藻确定他不会再回来后,猛地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一边又为刚才的顺从懊恼。
他为什么要听来阴叔的话?
他刚才就该强硬地让他出去,然后把门反锁!而不是颤抖着对来阴叔回应‘晚安’!
一定是来阴叔太异常,自己需要时间来应对这种异常。
秦藻安慰自己。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但他呼吸着空气里淡淡的柑橘香味,卧室门底下从隔壁客卧漏过来微弱的光,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很快就进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他神清气爽乃至于猛地醒来。
来阴叔睡觉一直没有关门的习惯,他的睡眠质量也一向很好。
秦藻站在客卧门口,看到了还在休息中的来阴叔,拉拢窗帘导致的黑暗房间里,熟睡无防备的睡颜。
他真的在。
……
来阴叔被一阵清脆的磕碰声吵醒时,发现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
他在黑暗房间里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打开门,是秦藻的家。
秦藻在做早餐,他习惯了餐厅准备食物时的高效,即使顾忌着有一个睡觉的家伙,再小心,也还是把人吵醒了。
秦藻抱歉:“吵醒你了?”
来阴叔穿着一身白色的绒衫,房间暖气开得足,不会冷。
他好像没听到秦藻的话,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秦藻刚想说什么,就被来阴叔一把抱住。
来阴叔贴在秦藻的身后,一双手环住秦藻的腰,头微微低垂。他闭着眼,比秦藻略长的头发,部分撒落在秦藻的脖子里。
来阴叔轻轻抓住秦藻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嵌进去。
“宝贝。不做早餐。”
他刚起床,嗓音低哑,看上去脑子也不太清醒。
秦藻说:“我准备好了。”
“放着,我来做。”
来阴叔还有点犯困,使劲蹭着秦藻,想把人埋进秦藻的身体里。
“你做饭?你会?”
“学会了。”
……来阴叔这种效率狂,竟然自己学做饭?他难道不应该去餐厅,或者等外卖,再不然等秦藻?
秦藻的震惊太明显,来阴叔闷笑一声。
“学会了。我无法接受你一天又做午餐,又做晚餐,还要给人做早餐。我舍不得。”
“……你什么时候学的?”
“四年前,你刚开大果。”
四年前,是他们争吵最激烈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来阴叔竟然会为了他学做饭?
秦藻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清早就被来阴叔砸得晕头转向。
来阴叔蹭着秦藻的脖子,他起床一向比较艰难,不像秦藻,一蹦就起了。
“宝贝,说早安。”
他还惦记着这个。秦藻本来打算不将就他,但一时被来阴叔学做饭的消息震惊,他情绪复杂。
“早安。”
“宝贝也早安。”
来阴叔果然又亲了他一下,在他的下颌。秦藻觉得这个位置,他还勉强可以接受。
“起来了,你都没洗漱。”
“好……我以后肯定洗漱过后和你深吻。”
“来阴叔!”
“好、好。”
来阴叔站直起来。他拖着秦藻的胳膊,把人拖到客厅沙发上,按下去。
他蹲在秦藻面前,亲了亲他放下来的手指,“我去洗漱。你玩会儿。”
“……你把眼睛睁开,我不想等下送你去医院。你怎么还是这样?你上班考勤怎么办?”
“我有二十个起床闹钟。”
秦藻无话可说。
来阴叔不用上班,秦藻上班时间随性,所以不赶。
来阴叔磨磨蹭蹭洗漱出来,才慢悠悠地去厨房做早餐。
“宝贝是准备做三明治吗?”
旁边虾仁鸡蛋什么的都准备好了。秦藻还是对他会做饭这个消息感到离谱,站在一边观看他。
“三明治会做吗?”
“当然。我还会做各种各样的面,你最爱吃的麻辣小面。偶尔满足你的玻璃重庆胃。”
“我现在胃很好。”
“因为开餐厅饮食规律吗?那很好。”
来阴叔在冰箱里找到火腿和黄瓜,这时候他已经把鸡蛋整个丢到水里去煮。
秦藻本来的打算是简单煎个鸡蛋、虾仁,夹着蔬菜就这样吃一顿。但来阴叔把鸡蛋丢进去煮,他已经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煎蛋太油,你早上吃会腻。”
来阴叔把火腿和黄瓜切丁,加热面包片。这时候鸡蛋好了,他开火煎虾仁,顺带把鸡蛋剥壳碾碎。
火腿丁和黄瓜丁混进鸡蛋泥里搅拌均匀,些微调料,再抹到面包片上,摆满虾仁和蔬菜,一切为二。
叮,牛奶也热好了。
“宝贝夸我。”
“……确实,还不错。”早餐还能复杂到哪儿去。
来阴叔含笑看向秦藻,自夸自卖:“我能让你半年不吃重样的。虽然肯定没你手艺好,但宝贝多夸夸我,说不定我也能赶上你的一半。”
“好了好了,你先洗手出来……”
两个人有说有笑——不对,来阴叔有说有笑地和秦藻吃完一顿早餐,只觉得这个舒心的早晨可以净化他二十七年的空虚无度。
当秦藻主动拿着盘子去洗时,来阴叔拉住他。
秦藻知道他又要献殷勤,秦藻觉得过了,认真说:“你做饭,我洗碗,这样才平衡。”
“哦,”来阴叔话风一转,“可我想和你一起洗。”
“……是洗碗。”秦藻纠正。他觉得来阴叔那个口吻,好像在形容洗澡。
“洗碗不需要两个人。”
“那我看着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