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崔沐沐勾出两处台词：

-是，当初爱你的时候是真的，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我的人生很宝贵，没有必要在不爱的人身上纠缠。

-责任？我没有必要为你负责，你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卫司莲一看这台词的画风，古早的恶俗狗血风味扑面而来。

崔沐沐举起手机，连线陈导，娇滴滴的语气，这是她不自觉戴上的社交面具，已经成为多年的习惯：“陈导，让我喊一次action呗？”

陈导是个下巴上蓄着小胡子的男人，脸圆圆的，一脸严肃地点头。

崔沐沐：“三、二、一，Action！”

等等，卫司莲还没准备好啊！

为了不在女神面前失态，卫司莲调整状态，摆出疾言厉色万分厌恶的脸：

“是，当初爱你的时候是真的，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

他停顿片刻，好像看见对面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我的人生很宝贵，没有必要在不爱的人身上纠缠。”

“责任？我没有必要为你负责。”他挑起眉梢，活脱脱一个人见人锤的欠揍精，纨绔地说，“你要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

“cut。”崔沐沐按下结束键。

卫司莲吐出一口气，在桌下的手指攥紧成一处，两腿微抖，强作平静，实则特别紧张于崔沐沐的评价。为了镇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等待着对面的发言。

但更叫他不安的是旁边的傅哲英。

影帝出身，想必能一眼看出他演技里的瑕疵。他自认方才没有发挥到完美，如果某些地方的咬字轻重处理得更妥当就好了……

呜呜呜傅哲英不会嘲笑他吧。

崔沐沐戴着单边蓝牙耳机，和陈导一起，把卫司莲演的小片段来回看了两遍。

在卫司莲紧张兮兮的目光之中，她把手机转过来，让陈导对他说：

“嗯……你这个调性，实话说，和我们的剧不太相符啊。”

听到这个不太认可的回答，卫司莲不知怎的，反倒松了一口气。好像迎来了某个他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但同时心里不可避免地失落。

“就我们的面试进度来看，之前有个候选人，非常让我们满意，无论是身条仪态，还是对于语气的拿捏、情绪的掌控，都堪称完美。”陈导说。

卫司莲是认了，可是有点不服气。

既然都有那么完美的候选人了，为什么还要来面试他，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或许，仅仅是看在姐姐是崔女神朋友的面子上。

那他岂不还是靠托关系，算什么男子汉。

陈导：“还有另一位候选人，我们仅仅是看他发来的个人简介，就让他进了复试。他在简介后面附上一篇长文，写的是关于这个人物的小传，和对这个人物的多方位理解。我们认为他的解读很有参考价值，于是请他过来面谈，果然，他的演技也非常不错。”

卫司莲硬着头皮说：“导演，您觉得我哪里演得不对，我可以改的。”

“我们这边没有什么试错的空间，最好是一次就能大差不离，这样效率会比较高。”手机屏幕里的陈导搁下水杯，忽然对旁边镜头外的家人说，“给我面里多加点松子罗勒酱，再来杯柠檬水。”

好不容易等到家人给他的酱料和水都加好了，他用叉子搅拌着餐盘里的面，对着卫司莲似笑非笑：

“你有参加过舞台剧的彩排吗？一场大剧，我们的彩排全程走下来至少两个半小时，一个下午最多排练两场，导演就坐在台下看，一遍遍看，每一遍都是两个半小时起步。如果中间有人的状态需要调整，导演会喊停，指点一两句，演员再接着演。如果是需要大幅度调整的演技，整个剧组恐怕都没有陪着修改的时间。”

卫司莲有点羞愧：“……我明白了。”

既然导演对他这么不满意，他想他可以不用再和导演浪费彼此宝贵的时间了。

可陈导似乎还没说够：“我看到的你是一个‘心虚的渣男’，很可恶，但还是不够渣。你的演技只会让观众觉得，女主角遇到你，就像遇到一个不懂事的、无理取闹还没长大的弟弟，而不是渣男。”

卫司莲表示虚心学习：“那什么才叫足够渣的渣男？”

陈导又当起了谜语人，他忽然又不说了，把皮球踢给崔沐沐：“沐沐，你来说。”

崔沐沐勾起玫瑰色的唇，柔柔地一笑：“谁知道呢，这或许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调性’吧，需要悟的。”

陈导点点头：“就是这样。”

大概意思是，小弟弟，你脑瓜子不灵光，悟性差，和我们的剧组没缘分了。

卫司莲沮丧起来。

陈导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

光是哐哐哐指出一堆他的错误和缺点，却死活不告诉他要怎么改，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傅哲英说话了：

“离开空间谈调性，是不太合理的。”

陈导没有料到那块屏幕之外还有别人，而且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待崔沐沐把镜头移到傅哲英身上时，他正准备端起柠檬水的手一停，愣住了。

“傅、傅老师……？”

傅哲英不是导演，却也已经是圈内大前辈，陈晓智马上坐正了，抹抹嘴，不敢再吃吃喝喝，扭头让家人们都小点声说话，随即两手按在大腿上，摆正了初出茅庐不出圈导演的姿态：

“傅老师，没想到您在这里。”

傅哲英无奈，看一眼卫司莲：

“给你挖坑你就跳？”

卫司莲：“什么坑？”

“第一个坑是距离。舞台剧，演员和最前排观众的距离至少是以米为计，但刚才手机摄像头和你的距离不超过一尺。根据镜头或视线距离的不同，演员要呈现出来的状态也要不同。举个例子，影视剧里特写拍摄的悄悄话，演员可以微弱地说，但如果是在舞台剧用那个表现形式说悄悄话，没有人能听清，必须更夸张一些。这个调性，是不是不同？”

卫司莲好像明白了什么：“是这个道理。”

“第二个，场所。你在哪里？”

卫司莲以为他问的是刚才剧里的场所：

“高家宅院门口。”

“不，你在咖啡馆。”傅哲英说，“普遍来说，咖啡馆不是可以大声喧哗的场所，我也演过舞台剧，彩排时那些演员的声量放在这咖啡馆里，肯定会引来旁人的目光。为了不打搅他人，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把舞台剧演员的选拔设置在咖啡馆。如果在这里，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配合咖啡馆的氛围。”

“真的诶。”卫司莲经他一提醒，才发现的确是这么回事。

崔沐沐捏着杯耳，有点不敢看他了。

天地可鉴，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觉得这样比较方便，喝个咖啡顺便还能完成好友交代的任务。反正她打从心底就没指望这个半吊子玩票的小新人能选上。

陈晓智更是如芒在背。刚刚卫司莲在试镜时，他几乎都在低头吃东西。

“第三，肢体。你坐在咖啡馆的沙发上，空间狭窄，肢体语言的发挥有限，摄像头刚才也只是对准你肩颈以上的部分在拍，当然看不出整体的身条仪态。而舞台剧演员确实要全身都会演戏。从这个方面来说，空谈调性也欠妥。”傅哲英看向陈晓智，“您认为我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吗，陈导。”

陈导无从反驳，流着汗说：

“不愧是傅老师，考虑周全。”

傅哲英：

“不敢当。只是提供一些思路，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