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柯不认为卫司莲有什么大背景，说句“小少爷”只是为了暗讽卫司莲是温室里的花朵，他见卫司莲平日私服简朴，大概出身小康家庭，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才会有这样天真又不知死活的眼神。

这种人最令他火大。

“还有，今天你们组打水漂赢了，本来可以换到最好的房间，节目组考虑你脚伤着搬行李不方便，就没有给你们组换。真可惜，傅老师本可以住到更好的房间。”

卫司莲感到不快：“……”

费柯明里暗里让他退综，若是好好说话他还能考虑，这么阴阳怪气，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怨愤——虽然费柯极力试图掩饰了，可惜掩饰不住。

这时，卫司莲的电话响了。是父亲的号码。

即使是推销或者骗子他也会接，可以帮助他离开这间咖啡厅。

但是他看着那响铃的显示面，无论如何都接不起来。

很快，汪秘书又给他打电话。

卫司莲并不确定那对面接起来会不会是他的父亲，索性摁掉了。

他觉得再没有什么话和费柯好说，径直起身离开，心中烦闷不堪。

他收到一条短信，说他母亲生病了，叫他回去看看。

同样的把戏，玩多了就没意思了。母亲爱好太极拳八段锦，跟半个仙人差不多，不常生病，却屡屡在父亲口中“病重”。但是能发出这样的信息，说明母亲默许了。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卫司莲紧握住自己的手机。

他明白母亲是关心自己的，也赞成给他自由，他也明白，母亲在家里没有实际的话语权，导致那份关怀里半咸不甜，半温不热，绝说不上苦涩，其间亦有大恩德，却终究无法取暖。

卫司莲回到房间，傅哲英已经洗漱完，坐到床上翻书。

“费柯刚刚和我说，我连累你了，让我退出。”卫司莲靠在墙边，皱着眉，“你是怎么认为的？你觉得我退出比较好吗？”

什么？

傅哲英哭笑不得。

一方面他没想到费柯会如此施压，另一方面卫司莲的坦率令他意外。

若是换了费柯遭到这种事，估计要对着他忸怩半天不肯说，最后磨磨蹭蹭来一句“傅老师，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与其说是费柯不好，倒不如说这是圆滑者的常态，傅哲英见过很多。

卫司莲：“同时还有家里联合节目组向你施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傅哲英想了想：“如果是我，我没有选择权。多方施压，我只能退出。”

“……”卫司莲突然感觉有点悲哀。

连带着他看傅哲英都顺眼了一点。毕竟有其他更碍眼的人的衬托。

傅哲英补充道：“但我并不认为你连累我。”

卫司莲：“当然。”

他甩开洗手间门去洗漱。水流哗哗地冲在他的皮肤上。

【宿主，据本系统查询，您的母亲并没有生病。】

“我知道。”

【您不用放弃这个宝贵的和傅哲英接触的机会，别忘了您还有任务在身。】

他很小心不碰到伤脚，洗澡洗了一半，停电了，室内漆黑一片。

卫司莲匆匆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摸黑出来。

从窗户看过去，这一片区都停了，黑压压的，苍穹上星子的光芒终于被人的肉眼捕捉。

好久没看见过星星了。卫司莲想着，问傅哲英：“你是什么星座的？”

“巨蟹。现在是十二月，夜空中看不见它。但我讨厌我的星座。”

“为什么？”

傅哲英几乎讨厌关于自己的一切。

他讨厌自己的B型血，讨厌自己的生肖，讨厌自己的名字，这种讨厌很难说有什么确切的由来，在他小时候第一次得知这些信息的时候就开始厌恶，觉得它们不符合自身的审美。

傅哲英说：“在常见的星座解读中，巨蟹看起来都太软弱了。关于巨蟹座的传说，听上去也是那么软弱。”

“讲的是什么？”

“相传，勇士赫拉克勒斯奉命去击杀九头蛇许德拉。在九头蛇陷入危机的时候，有一只螃蟹跑出来帮助许德拉，这只螃蟹被赫拉克勒斯一棒子敲死了，这就是关于巨蟹的传说。短暂的出场、短暂的生命，连配角都不是，它只是一个炮灰。”

“你这理解的思路也是够离谱的。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并且，它的名字和癌症是同一个单词，怎么想都很不吉利。”

卫司莲万万没想到，他也会有被傅哲英一本正经逗笑的一天：

“你竟然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吗？”

不出镜的时候，傅哲英的刘海是放下来的，柔软地搭在额前，穿着宽松的睡衣，星光照在他的眼睛里，仿佛年纪小了五岁，这让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

“我在意这些很奇怪吗？”

“你大概会得罪很多巨蟹座的人。”

“是吗，我以为会有很多巨蟹座会和我一样嫌弃巨蟹座。”傅哲英说，“如果有的选，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变得更有攻击性，不再一味温柔、退让、忍耐。不必被初次见面甚至丝毫不了解我的人说‘你一定很温柔吧’，然后借着这所谓的‘温柔’伤害、欺凌、肆无忌惮、没有边界感。”

卫司莲：“世上不会有任何人全然地了解另一个人。”

“是。所以希望起码可以彼此尊重。但我发现世事不会如我理想般运作，有一些底线会成为一些人难以企及的天花板。”

卫司莲就很好奇。

听傅哲英的谈吐，他完全不像是会玩弄女性的人渣，难道是太会伪装。

黑暗中，卫司莲抬头看漫天的星星，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坐在床边说着闲话，很奇异的，卫司莲觉得身边的这个人不像是傅哲英。

“你会怎么做？”傅哲英问，“如果遇到你不愿接受的事。”

卫司莲：“换作从前，我只能接受、忍耐。但后来我想，难道就要一直忍耐几十年、忍耐到生命的尽头？某天，我意识到我是个会死的生物，我想，我死的那天回首过往的一生，绝对不要看见的是拼命忍耐的一生。我宁可终生碌碌无为、孤苦潦倒，也不愿意咬牙忍耐一切。”

傅哲英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他说。

卫司莲道：“我不会退出的。如果节目组因为我花费了额外的钱，我就补上。如果你镜头变少，我可以和你散伙，但是我绝不会退出。”

“嗯，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蛄蛹式更新中……【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