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栀说得随意，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吃放喝水那么简单。
哪有这么心大的姑娘。
柳红当然想学，但也知道分寸，她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不好意思道：“那怎么行呢，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容栀不在意的摆摆手，“没那么多规矩，你又不是外人，有钱一起赚嘛。”
“再说，以后或许我还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呢。”
听她这么说，柳红也不再推辞，两人商议好了以后做糕点的数量和样式，容栀又让顺子有空带着一些样品去糕点铺子问问，有没有想合作的。
说完了正事，柳红想了想，拉过容栀，将这几日府里的传言低声说了出来，“那天不少人看见你大清早从主子屋里出来，就造谣，说你使了狐媚手段顶了邓雪茶的位子，让邓雪茶遭了冷落，说你现在是主子的人，以后要抬成妾了，你跟他们解释解释。”
容栀听着这些话，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就相信我不是这人的人呢？”
事情看起来确实就如她所说，但真相却并不如此。
容栀其实没怎么跟柳红说过有关萧琰的事，难得有人无条件的相信她。
柳红拍着她的肩膀，“虽然认识不多久，但我知道你比有些人正派多了，你是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人想攀高枝儿，要不是畏惧主子这生人勿近的性子，她们早就把十八般武艺都亮出来了。”
小顺子也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说前几年有人故意掉进池塘勾引主子，主子以她吓坏了池子里的鱼为由将她关到柴房里饿了三天。”
吓坏了鱼......
容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亏他想得出来。”，也不知那女子被关到柴房里的时候会想什么，一定会骂他不解风情。
柳红提醒她：“你不解释，他们就当你是默认，以后少不了要针对你。”
容栀坐在台阶上，靠着柱子晒太阳，满不在乎道：“他们对我的误会还少么，难道我一件件去解释？”
“况且，就算我解释了他们也不会信的，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相信他们想听的话，若他们因此要针对我，那也是躲不过去的。”
柳红叹了口气。
再有几日容栀就要跟着萧琰出府，去那位商人府上谈生意，容栀找来云渺打听那位得宠的小妾有什么喜好，到时候好有个准备。
容栀特意拿了一盘新做的糕点，在云渺眼前晃了晃。
云渺吸了吸鼻子，闻着香味儿咽了口口水，一把拿过糕点坐在游廊一侧吃了起来，边吃边道：“这么小的事儿，你还这么客气。”
容栀挨着他坐下，听云渺继续说道：“听说她爱吃云城的云片糕，年岁嘛，大约十八九，祖籍好似是南方的，就这些了。”
云片糕，难不倒她，容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走过两个丫鬟，边走边靠在一起嘀嘀咕咕。
有几句不经意间飘进了容栀的耳朵。
“雪茶姑娘这几日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可大了，这几日摔了好些东西了。”
“可不是么，田管家让人送了新的过去，她又给砸了，就这样田管家居然都没发火。”
“现在主子都不让雪茶姑娘近身了，田管家怎么还怎么巴结她？”
“毕竟邓雪茶是主子亲自接回来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两人渐渐走远了。
容栀拿胳膊肘捅了捅专心吃糕点的云渺，“哎，你知不知道萧琰和邓雪茶是什么关系？”
云渺下意识转头问：“你吃醋了？”
“问吃什么醋？”容栀莫名其妙，“我是好奇，为什么萧琰把人接回来，好好的放在身边，现在又不需要了？”
这个问题云渺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凡事听萧琰的就对了，萧琰说不需要了，就是不需要了。
他仔细回忆了片刻，说道：“雪茶姑娘是主子从幽兰馆赎出来的，再晚一日，她就要被充作军妓带走了。”
闻言，容栀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幽兰馆她是知道的，凡事获大罪之人的妻女都会被送到那里，等待她们的或是去做官妓，或是去军妓，命运被践踏，此生再无尊严可言，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凡是进过那里的女子，家里的男丁不是死了，就是被流放了，强烈的落差之下，许多女子选择了自裁，活着走出那里的都不多见。
容栀现在有点明白了，为什么邓雪茶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同时身上又有一种违和感。
她精神上依然保留着养尊处优带来的骄傲和严肃的规矩感，但现实的处境却是寄人篱下，身边连一个丫鬟都没有，面对喜欢的人不敢或是骨子里的规矩告诉她－不能表达，同时她又嫉恨那些敢于靠近萧琰的人，活得极度拧巴。
她明明已经脱离了苦海，也没有被限制自由，可以天高海阔的活着，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但她又被过去的规矩束缚着，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栓在原地。
容栀微微叹了口气。
此时，身后又响起了脚步声，大概又是哪个丫鬟小厮路过，容栀没回头。
只是等了片刻，也没听见离去的声音，容栀着才回头，看清来人后，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好巧。”
云渺也回头，“谁啊......”话没说完，一口糕点噎在了嗓子里，剧烈咳嗽了起来。
萧琰背着手，静静地站着，他的视线落到云渺的手上，浅绿色，巴掌大的盘子，一层白色的碎屑均匀的覆在盘底，上面孤零零的躺着一块仅剩的白色不知名糕点。
视线顺着拿盘子的手上移，云渺一张脸咳的通红，嘴角粘着白色的碎屑。
云渺好不容易止了咳，见萧琰盯着他手里的盘子看，小心翼翼递过去，“主子要尝尝吗？”
萧琰不动声色，随意问道：“好吃吗？”
“好吃，”云渺点头如捣蒜，“容姑娘每次做的都那么好吃，简直百吃不厌。”
每次......百吃不厌，萧琰听着他语气中自然而然的熟稔味道，心中一阵冷笑，作为这府里的主子，他还一次都没吃过呢。
他隐约记得上次喝酒的时候，某人答应过他什么，但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却什么都没见到。
萧琰冷冷的盯着容栀，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心声。
大约是：答应送我的糕点呢？
容栀被盯得莫名其妙，片刻后福至心灵般想到，萧琰一定以为她躲在这里闲聊，觉得她太清闲了，眼神才充满了质问。
“屋子擦了，地扫了，该做的都做完了，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容栀一气呵成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萧琰皱眉，见容栀转身回来，又不好再提糕点的事，他想了想说道：“过几日就要去宋云寒府上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同他的小妾交好。”
当初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决定让她跟着一起去。
他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只是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直觉，觉得她很合适。
容栀听了他的话，如被一道晴空响雷劈中般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说宋云寒，是她认识的那个宋云寒吗？
容栀的表哥苏南星曾带过一个朋友进宫，还特意为她引荐过，来自河东的商人宋云寒。
这个宋云寒是她认识的那个宋云寒吗？
不会这么巧吧！
“在想什么？”
萧琰的声音打断了容栀的思绪，她恍然回神，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问道：“就是在想，这个宋云寒是哪里人士？”
“这个啊，”云渺接道：“他们从河东来，本该这两日就到云城的，谁知道他又绕路去了宁安。”
河东，商人，宋云寒。
容栀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宋云寒，萧琰赤红着眼，低声嘶吼着要报仇的画面瞬间浮现在了脑海，惊得她后背都出了冷汗。
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尤其是萧琰。
不行，她不能去见宋云寒，他会戳穿她的身份，她好不容易从皇城中逃出来，不能死在这里，也不能再回皇城里去。
但她已经答应了萧琰，该如何回绝才能让他不会起疑呢？
容栀心里紧张极了，表面却一派镇定，甚至带了点严肃。
正是这种平静，然萧琰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不像她平常的样子，除非是刚才的话让她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会引起她的担忧？
萧琰探究的看着她，试探道：“你认识宋云寒？”
他为什么这么问？是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容栀心里咯噔一声，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他只是因为她多问了一句而产生了怀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能露怯。
思及此，容栀立即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笑着说道：“我从来没去过河东，怎么会认识呢，不过就是好奇罢了。”
萧琰淡淡道：“放心，很快就能见到了。”
容栀一噎，哑口无言，只好笑得更“真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