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里因为秋试而热闹非凡，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从不会少，远在东北的祈云山脉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

梧桐和老头到了祈陨山下的村子里，暂住在了以前老头经常住的屋子，期盼着第一场雪的到来。

不过冬天刚到，雪显然不会那么快就来。于是梧桐每天都和村里的人到山上去找点药或者野菜，或者和猎户一起去山里打猎，当然，他纯属去凑热闹的。

看到那个一身浅蓝色长袍的人出现在篱笆外面时，在院子里研究祈陨山地图的老头抬头看了看，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陌尘也没有出声，挥袖打开篱笆门，他就走了进去。

没有看到梧桐，就问：“梧桐呢？”

他肩上趴着的小狐狸跳下来，进了屋子打算找点吃的，它都快饿死了。

老头好笑的看着小狐狸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然后看向陌尘，“他去山里了，应该快回来了。”

“嗯。”于是陌尘不再说话，和老头看起了地图。

“你来这里是特地为了梧桐？”老头却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话题。

“小狐狸想他了。”陌尘头也不抬的回答。

“真的？”明显不相信的语气。

“不然你以为呢？”陌尘瞥了他一眼，然后去把好不容易找到吃的却咬不动的小狐狸拎了出来。

老头撇了撇嘴角，不再说话，心里却想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反正老头子我又不是他。

小狐狸还在可怜兮兮的挣扎，陌尘提着它的后颈皮，“那是腊肉，你能啃得了？乖乖的等梧桐回来，不然我把你扔出去。”

老头摇了摇头，果然还是这样啊！

梧桐回来的时候大老远就喊，“今天收获不错哟！”

陌尘看过去，就见那个人穿着棉袄脸上冻的红红的，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泉，手里提着几只雪白的野兔。

梧桐棉袄上有几团湿痕，那是他在雪地里撵兔子摔倒后粘上的雪，已经融化湿衣了。

他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陌尘，有点惊喜的快步走过去，隔着篱笆问，“陌尘你怎么来了？”

陌尘刚要回答，手里的小狐狸就挣脱了跑到篱笆下，一下子跳到篱笆上然后扑到了梧桐怀里。

梧桐差点就下意识的反击了，感觉到怀里的暖意，他好笑的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怎么，不是抛弃我了吗？怎么又跳到我怀里了？”

小狐狸仰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狐狸眼里泪汪汪的，饿的啊！想吃兔兔啊！想着就要去咬梧桐手里的野兔，被梧桐捏住了嘴巴。

“它饿了。”陌尘鄙视的看了小狐狸一眼，走过去打开了篱笆门，就是一饭桶。

梧桐好笑的进了院子，带梧桐去打猎的猎户是老头付钱请来帮忙的，他跟着梧桐进了院子，接过梧桐手里的猎物去处理。

梧桐把小狐狸递给陌尘，也去帮忙了。

于是刚才梧桐问陌尘的话，终是没有得到答案。不知是问的忘记了再问，还是被问的忘记了回答。

老头颇有兴趣的不说话就看着，然后笑了起来，继续研究地图。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在冬天到来的十多天后降临。

昨晚听到外面有细微的“漱漱”声，今日一早打开房门，入目一片雪白。

老头脸色一喜，简直迫不及待要上山。

雲安也下雪了，“扑簌簌”下了一夜，早上起来世界银装素裹，十分美丽。

杜芫拿了本书坐在屋檐下看，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一边看杜宁在后院里玩雪，脸上带着惬意的笑意。

明年春天，就可以去立山书院，然后再过一年，他参加过春试就能有雲安子弟所拥有的正式身份。

以后他还可以科举入仕，等稳住脚跟就把家人接回来，也不用背井离乡，长久分离。

“公子，我们一起堆雪人吧。”杜宁手里捏着一个雪球，笑着道。

“你自己堆吧，太冷了，注意别受凉。”

听公子这样说，知道公子身体不如自己好的杜宁就自个儿堆起了雪人，倒也不无聊。

杜芫就看到他在院子里这里忙乎那里忙乎，不多时，就堆好了雪人，很小，有六个，杜宁拿了老头入药的杏仁来当鼻子眼睛，然后拿辣椒来当嘴巴。

“等老头回来不抽你。”杜芫笑着骂道，觉得雪人数量奇怪，又问，“怎么有六个？”

杜宁对他前一句自动忽略，认真的回答后一句，“这是你，这是萧公子，这是我，这是梧桐，这是陌尘公子，这是老头。”说着还一边指着一个个根本就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的雪人。

杜芫：“……”他怎么觉得每一个雪人都一样……而且还一样的难看。

“你还真有闲情雅致。”这时墙头传来萧钦的声音，杜芫抬头看去，就见那人一下子就从墙头跳了下来。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偏偏有个翻墙的怪癖。

“哪里，兄台才最有闲情雅致，有门不走居然喜欢翻墙。”杜芫反唇相讥。

“萧公子来啦，你看这是我堆的雪人，这是你……”杜宁又跟萧钦介绍。

却被萧钦打断，“我知道，还不错。”然而他眼神都欠奉一个给雪人。

杜宁示威的看了看杜芫，仿佛在说——看，萧公子觉得还不错。

看得杜芫忍不住想告诉他，一般别人说的“还不错”其实都只是客套话。

其实萧钦说的“还不错”是这真的不错，但是他说的是雪人堆得不错还是雪人的位置安排不错，那就不得而知了。

“年后就要进立山书院，你都准备好了吗？”萧钦走到杜芫旁边，杜宁进屋抬了凳子出来给他，他就直接坐在了杜芫旁边，看着杜宁在院子里继续堆雪人。

“还要准备什么？”杜芫合上书本。

“你不知道不是雲安本地的学生要住在立山书院吗？”萧钦侧头看着他。

这点杜芫还真没有想到。

“我就说你肯定不知道吧。”萧钦笑了笑，捏了一把雪扔向杜宁，砸中了，“还好我今天来了。”

杜宁正在专心致志的堆新雪人的身体，等他回头，萧钦又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和杜芫说话，于是他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仰头看了看屋檐，又回头继续他的堆雪人大业了。

看得杜芫颇为无奈，感叹道，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啊，然后收敛心思，回道，“无非就是些生活用品，这些倒不愁。”

“还有礼物。”萧钦又捏了一团雪球，漫不经心的道。

杜芫抢过他手里的雪球，反扔在他身上，诧异的问道，“礼物？给谁？”

萧钦捏了一个反击，一边道，“你觉得呢？”

杜芫拿书挡，但是没有挡住，被糊了一脸的雪沫，“我怎么知道，你够了啊！”声音大了些。

“是你先来的。”萧钦才不听。

杜芫：“啊，雲安的书院不用束脩，不过要给先生礼物，我晓得的。”

“那你还得去买。”萧钦又扔了一个过去。

杜芫把书放在腿上，又把汤婆子随意丢下，弯腰捏了一个雪团砸过去：“你够了啊！”

萧钦当然不够，难得有兴致一起打雪仗。

于是当杜宁被无辜殃及到了回头看时，就看到那两个人坐在凳子上，就近弯腰捏了面前的雪互相砸，边砸还边说正事……真是够了！

不久之后，杜宁也加入了战局，三个人在院子里打起了混乱的雪仗，不亦乐乎。

“唉让你别扔我！”

“我不扔你扔谁？”

“萧公子小心了咯！”

六个完整的雪人和还差头没有堆好的小狐狸雪人安静的矗立在一旁，听着三个人的欢声笑语，看着三个人的互相暗算。

雪沫四溅，雪球乱飞，场面一时十分热闹。

一个不知道是谁扔的雪球打到了一个雪人的身体左边，雪人左半边直接塌了，是杜宁说的属于杜芫的那个。

又一个雪球飞出，给另一个雪人来了一下，直接把头打散咯，是杜宁给老头堆的那个雪人。

萧钦力道大，有时经常会把雪球扔到院子外面去，有时会打到院子边上的树，树上的雪落下来，扑了杜宁满头满脸，看到杜宁的狼狈样子，杜芫不由得哈哈大笑，呼出一团团白气。

正笑得开心呢，杜宁一个松软的雪球扔过来，刚好砸到他额头上，这下，他俩谁都不要笑谁了，俩人都满脸的雪。

杜宁抹了脸上的雪，哈哈大笑。

杜芫喊着“好你个阿宁犯上作乱啊！”，转手捏了一个大雪球，直接追到院子里去扔他。

杜宁在前面又跳又躲地跑，他在后面又喊又叫地追，实在是十多年来最不在意形象的时候。

萧钦手里捏了个雪球，就看着他们笑。

记忆久远之中，似乎也有那么个人曾经和他一起开怀大笑过。

可惜……

这不是他的记忆！

记忆突然断裂，萧钦皱了皱眉，手上用力，雪球直接被捏碎了。

他摇了摇头，神智恢复清明，手里的雪球往杜芫背上砸过去，可惜雪球早被他捏碎了，再加上他原本就没用多大力，只有一星半点挨到杜芫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