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聿川的行动能力很强，陈述一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对面的人就已经翻开了练习册。

陈述一兴致不高地取出作业本，借着光偷瞄了一眼林聿川手里的练习册，和他不是同一个。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你数学作业做完了？”

林聿川圈着中性笔的手顿了顿，“嗯”了一声。

这会是真轮到陈述一头疼了。他假装不在意地“哦”了一声，垂眸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恨不得用等会要送来的奶茶给泡了。

在他还在进行做题前的心理准备时，面前的人漫不经心地问：“你不喜欢数学？”

陈述一怔了一下，连忙收起刚刚外露的愁容，仔细想了一下林聿川的问题。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讨厌的科目，他也不是什么极度偏科的选手，但奈何数学成绩每次都不是很理想，久而久之父母提的多了，他就有点烦了。

所以，这其实不算讨厌。

他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没有，只是数学成绩一般。”

林聿川抿着嘴顿了顿，像是在思考。

半晌后说：“数学没什么特别难的，只要多做题就能提升成绩。”

陈述一当然知道林聿川是好意，且这个回答是非常有理有据的。但话从学霸的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了一点别的意味，容易让人误解了好意。他抬眸看了一眼林聿川，得亏听这话的人是他，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要在背后开小群骂他嘚瑟了。

果然，他和学霸成绩的差距就体现在了一个人布置的作业还未完成，而另一个已经开始额外给自己加料了。

做题的决心好不容易得以实践，下一秒他们点的奶茶就被端了上来。

陈述一近看了会奶茶杯，用粗壮的塑料吸管搅了搅，掀出十几个黑色珍珠贴敷在玻璃杯壁上，和乳白色奶茶交融时呈线了一段优雅的曲线。

他还没来得及拿近品尝，对面坐着的人就拿着手机“咔嚓”了一声。陈述一怔了一下，眼光顺着声源看过去，林聿川正举着手机打字。

奶茶有什么好拍的？

他吞了口口水问：“你拍什么？”

林聿川抬了一下眼，“拍奶茶发朋友圈。”随后又垂下眼皮，手指在屏幕上点击着。

发朋友圈......好新鲜的四个字，陈述一压根没想到林聿川会是爱记录生活的人，尤其是他这种连自己微信密码都能忘记的人。好奇心驱动下他点开了黑色头像的朋友圈，本以为会是什么丰富多彩的生活照，结果就只有一张新发的奶茶照，配字是：星期六。

合着今天是他第一次发朋友圈。

陈述一将手机塞进笔袋下面，猛吸了一口奶茶，打算和数学题好好切磋一下。

这一口连吸了三个珍珠，嚼动时会把他藏起来的脸颊肉勾出来，他眼睛瞪得大，显得整个人有些呆。

题做到一半，眼瞅着林聿川换了另外一本练习册，他垂下头大脑更迅速地运转了起来。奶茶被他喝了一大半，不喜欢的珍珠被遗留在底部，堆成一座小山。

手机在笔袋下震了震，他摇了摇脑袋摈弃掉干扰，暗自定下目标：做完数学作业再看手机。

等数学作业完成他的奶茶已经见了底，杯子里除了珍珠还是珍珠。他半仰起头伸展了一下手臂，余光才发现林聿川的奶茶几乎一口没动。

......

反正难题已经攻克了，他伸手捞出手机查看是谁发了信息。

3：周雪想加你的微信

3：你同意吗？

陈述一揉了揉眼睛，消息是十分钟前的。明明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开口问一句的事情，林聿川还费心发了条微信。

他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人，依旧是老样子在做题。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始打字。

tree：好

tree：你干嘛不直接问我？

林聿川的手机震了一下就被拿了起来。

3：看你做题认真，怕打扰你

陈述一怔了怔，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

tree：哦

退出聊天界面陈述一就收到了周雪的好友申请，他刚点了同意对方的消息就麻溜发了过来。

雪：陈述一你和林聿川在一起吗？奶茶店还不错吧，味道怎么样？你们不会是在一起写作业吧？我和王丛兴正准备去看话剧呢，下次我们一起写作业！还有林聿川的朋友圈是你逼他发的吗？

一长段文字看得陈述一眼睛都花了，他打算挑出重点回答一下，直到看到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叫我逼他发的？？？

陈述一拧着眉毛敲字。

tree：我没逼他

他觉得语气有点严肃，于是又找了个尴尬的表情发了过去。

雪：哦哦哦对不起！！！！！！！

雪：主要我没见过他发朋友圈，你们不是朋友吗，我还以为是你提的发朋友圈

雪：我和朋友出去玩就得拍照发朋友圈

随后她又附上了一张自己和王丛兴站在话剧院大门外的自拍。

tree：哈哈哈

tree：你们玩得开心

陈述一窘迫地结束了这段对话，刚把手机放下没一会儿就又拿了起来，最后给林聿川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

陈述一是最后一个洗澡的，从浴室出来时主卧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他将自己买的黑色毛巾随意盖在头顶，趿拉着拖鞋回了自己的客房。盥洗池上面挂着个吹风机陈述一没有用，尽可能少的用别人家里的东西能避免很多麻烦。他糊弄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等到不滴水了就摘下了毛巾。

书包已经被他整理好放在一边。他捞起手机无聊地翻了翻，打算给陈铭打个电话就睡觉，当然主要目的是和陈一月说上几句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消息瞬时间给弹亮了。

3：睡了吗？

3：明天早上一起回学校吧

陈述一已经习惯了林聿川的靠近，对于他提出的请求也不会过于纠结，毕竟这些都是朋友之前常做的事情。

他噘着嘴将下巴压在书桌上，手臂曲张开打字。

tree：好

*

新学校的生活丝毫没有留给陈述一喘气的间隙。

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生活，迎接他的就是迫在眉睫的月考。按常理来说月考并没有那么重要，是用来给学生和老师查漏补缺的。但第一次的月考对陈述一来说意义非凡，若是他成绩不理想就意味着自己的电话卡会被刷爆、也会意味着客房的门不能轻易上锁......

想到这里就心烦意乱，他猛地垂下头，双手缩进长袖口中重重叠在后脑勺上。

身侧有凳子挪动的声音他没在意，直到林聿川的声音轻轻飘进耳朵，“困了？”

陈述一应激似地弹跳起身，上半身倏地僵住，目光定在坐在自己旁边的林聿川身上。

当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每经历还是会激灵一下。课件上如果有了长篇幅的文字就证明要开始抄笔记了，这时候班里也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后排看不清的都可以抬着凳子到前面来抄，抄完再回去。

因此陈述一的书桌就变成了共享书桌，时不时都要给林聿川挪出一个位置。

陈述一声音闷闷的：“没困——”

他这音调不是困了就是伤了，林聿川眉尾扬了扬，随即点点头就当信了。

陈述一抬头看了眼PPT上新翻页出来的概念，手心将书本像左边挪了挪，他也不知道政治老师从哪找来这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点，还一脸坚定地说：“这些内容都是必考的，都抄下去给我好好背，月考政治大题要是写不出个所以然以后就天天来我办公室报道——”

他刚抄了半句话就发现手边的人换了支笔，他将视线拉长，最后停在了林聿川政治书下压着的物理试卷上。

陈述一：“......”

这简直就是在布鞋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点火，当事人还没觉得有什么陈述一就怕了，他伸出手捞出自己的政治笔记本压在林聿川的政治书上，然后向里面推了推，把露着一大半的习题给压住，只留一条缝。

林聿川任凭陈述一调整着自己书本的位置，平常居高临下的眼尾正悄然向下弯了腰，他学着陈述一压低的声音说：“干嘛？”明知故问是他最常用的，用来和陈述一搭话的手段。

陈述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不希望因为他把布鞋的目光吸引过来，到时候被波及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自己了。

他梗着脖子半垂着头看自己的政治书，手握着笔假装划拉了几下，俨然一副乖巧学生的样子。“你下次再拿别的科目就不要坐我旁边了。”

耳畔有一声紧促的气息，陈述一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结果侧眸就看了林聿川嘴角衔着的笑。

陈述一：“......”

林聿川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好。”

陈述一满意地抬起头，又看了一眼PPT继续工作。

不得不说，陈述一觉得自己和林聿川越来越有朋友相处的氛围了。他虽嘴上和身体上执拗地表达抗拒，但打心里还是很吃林聿川这一套的。

甚至有的时候他会觉得林聿川颇有自己当年的风采，交朋友主打一个穷追猛打。

*

陈述一是在大课间被布鞋叫到办公室去的。说来也奇怪，自从在第一节课逮住他以后布鞋就格外喜欢使唤他，从开始去办公室里背概念渐渐进化成了端茶送水听唠叨，最后变成了收发作业和整理课件。

果不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布鞋端着一个不锈钢的茶杯搭到嘴边，嘬了一小口嫌烫又给放下了。他满心欢喜地打量了一番陈述一，说：“给你交代个任务。”

陈述一心里大概能猜到，他嘴上应声回答：“什么任务？”

布鞋双手握拳放在双膝上，“当课代表。”

陈述一镇定自若地接受了这门差事，还是布鞋前期的预防针打得好，也不至于让他措手不及。

布鞋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偶尔需要协助就找学习委员帮忙，以前也没见班里有个政治课代表。陈述一垂着脑袋走出办公室，左右分析了一下，没想到自己还能在新学校担任上一次班干部。

身前有身影停下了，他继续胡思乱想，向左偏了偏给来者腾位置。结果下一秒身影就跟了上来，陈述一有耐心地跟他虚晃了几个来回，最后无语地抬了头。

又是林聿川的脸。他也就奇怪了校园这么大，大家的时间都各自挥霍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林聿川的地点和时间线总能凑巧地碰撞在一起。

“当官了？”林聿川问。

陈述一怔住，以为自己被监听了，“你怎么知道？”

林聿川手指圈起U盘晃进手心说：“我刚从办公室出来。”

所以他是在办公室里听到的，弄了半天是他没发现办公室里林聿川的存在。

陈述一“哦”了一下，记忆被拉回早上的政治课，难得心情大好跟林聿川开玩笑：“你以后再在政治课上做别的科目习题，我就全给你记下来——”

林聿川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随后捕捉到了句子里的非重点词组联想到了重点事件，他将目光垂下来问：“习题看得怎么样了？”

陈述一顿了顿，“整理一半了。”

林聿川点点头说：“不会的课间问我。”他侧开身子，打算和陈述一一起下楼，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身说：“我要葡萄味的。”

你还挑上了？？？说到这里陈述一就头疼，因为自己小熊软糖的存货已经告急了。

林聿川给他讲题是第二个周末去奶茶店的事了，他咬着笔盖被一道题卡了七八分钟，后来他在面子和成绩里选择了第二个，用书本戳了戳林聿川，问他能不能讲道题。

自那以后林聿川看见他眉毛拧巴在一起时就会主动用笔敲敲桌面，示意他把题目拿过来。

很快他的小熊软糖就成了最红火的出口物品，请教一次小熊软糖存货就减一包。

他跟在林聿川身后下楼，三月中旬的气温在回暖的路上，走廊里穿过的风带着独属春天清甜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从他禁锢的内心里挣扎着冒了头，一点一点融进春天的温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