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一听话的没再主动熬夜，但还是辗转反侧因为音乐会被动熬了个小夜。

他现在已经过了和林聿川单独相处的紧张期，所以今晚的难熬归于音乐会。近期接触音乐相关的频率实在是高，先是钢琴，现在又是音乐会。

林聿川给他发来两张门票的图片。

他放大看清了地点，是兰城大剧院。

睡得晚起得早，但脑子却倍儿清醒。

还好今天舅舅一家要出门，也不用他费尽心思编借口了。

气温在不经意间上升，街道上已经有了穿短袖的人。

陈述一率先到达了车站，眼巴巴看着数字超过了约定的时间。

手机震了一下。

3：会迟到75秒

3：上次说好换我迟到的

陈述一也摸不清他好朋友的脑回路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心情大好，在春日一早就被逗乐。

tree：ok

tree：那我要用秒表计时了

他和林聿川的对话方式已经变得轻松，偶尔心情好自己也会主动开点玩笑。

3：不用，抬头就行

陈述一怔了下，没懂意思。

3：还有43秒

面前疾驰过一辆摩托车，尾气卷起一阵风扑打在陈述一的脸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听见耳边提着菜篮的老人扬着声音骂：“开这么快不要命啦——”

公交车站站满了人，所以他站在了车站以外。

视线的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斑马线，红灯闪烁下他看见那正逐渐减少的秒数。

最后在目光定格时林聿川单薄的身影闯进了眼眶，额前的碎发再次随着微风摇曳，纯白色T被风吹起，柔化的边缘和头顶变动的数字在眼中被静置。

莫名其妙的，陈述一想起昨天操场上穿着无袖的林聿川。

红灯接近尾声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3：还会迟到10秒

3：这次你可以计数

绿灯亮起，他看见林聿川黑色帆布鞋踩过第一条斑马线。

不自觉在心中默数起来最后的10秒。

*

两人到达剧院时门口已经没几个人了。陈述一紧跟在林聿川身后，就好像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记忆有些模糊，他也记不清剧院的整体模样了。

林聿川将票塞进他手里，看出他表情的不对劲：“怎么了？”

陈述一愣了下，“没事，想到点事。”

林聿川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剧院的大厅很敞亮，交叠步伐的回声愈来愈大，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闻声转过身来，带着标准的微笑说：“内场吗？”

林聿川走在陈述一前面，“嗯。”

工作人员眼神快速掠过他手里的票，“跟我过来。”

陈述一的情绪有些复杂，激动占据了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太复杂，以至于他自己也无法辨析。

他没来过大堂正门，小时候合唱队来兰城演出，下了校车就从侧面小径排队进入了后场。后场的装潢才没有大厅那么阔气，当时他们是小辈且人众多所以连休息室都分不到，只能听着老师的话一个个蹲坐在走廊里休息。

时间过于久远了，他哪能想到自己有一天再来剧院是作为观众来的。

思绪混乱之际撞上了林聿川突然停下的后背，陈述一吃痛的回过神，先是工作人员发现了他的囧样：“没事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没事。”

走路时不能看手机，更不能胡思乱想。

工作人员检票时表情露出一瞬的诧异，她不自然地向前探了一步挡在了门前，手臂停在了左侧。

“对不起啊两位，你们的座位再另一个门。”

林聿川面色平静，先一步转过了身子。

正当陈述一还纳闷时他们就被带到了最里侧的大门。

沉重的黑色大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一大半都是舞台。

？？？

林聿川的内场也有点太内了吧。

位置在场内第二排的正中间，内场的人不多，两人没一会儿就安稳落了座。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木制高台宽广，深红色的长帘将后方的大屏遮住，两侧偶尔有工作人员上来调试舞台中央的定点标志。

陈述一半侧过头，后排的人还是很多的，座位几乎都被填满。

陈述一刚调整了一下座椅后背就被人戳了下，是个面色和善的女人，“你们多大了？”

陈述一愣了下，“我们是高中生。”

女人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等会有自己的弟弟妹妹表演？”

“没有。”

陈述一来之前并不了解此次音乐会的安排，但从女人的话里他猜到了几分，估计又是各地学校合唱队表演联排。

女人“哦”了一下，突然柔下声音激动地说：“我儿子等会有表演，排在第三个。”

她笑得灿烂，“帮忙支持一下。”

陈述一抿嘴笑了下，应下了。

现场开了空调，身上温热的气息没一会儿就消散了。

林聿川自打进来就没再说一句话，整个人板正地坐着，就连头都不带转的，看起来好像对演出并不感兴趣。

陈述一侧了点肩膀，靠近林聿川，低声说：“林聿川，我们要看小学生表演了。”

林聿川无神的瞳孔这才有了点光，他顺势偏下脑袋，学着陈述一小声地回答：“我小时候也看过小学生表演。”

陈述一愣了下，什么有的没的？

他本来只是没话找话说，两个无亲无故的高中生来看小学合唱演出本就奇怪。

陈述一吸了下鼻子，抓住林聿川句子的非重点抛了新梗，“那那时候你也是小学生。”

他本以为林聿川又会偷偷抿着嘴笑，奈何下一秒听见林聿川说：“嗯我是。”

下一句话接的很快：“那时你也是小学生。”

陈述一：“？”

演出开场前两个人针对“小学生”三个字咬文嚼字了十分钟。

*

头顶透亮的灯光忽而暗下去，身后有躁动的人声，陈述一莫名有些紧张，就好像等会要上台的是他自己。

偌大的帘幕轻缓被拉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正中央，只有陈述一的目光停在右侧的后台入口。

小学生的他就是从那个入口入的场。

这种音乐会一般不会很华丽，若是旁外人铁定会觉得无聊，所以陈述一很能感同身受林聿川现在的感受。

林聿川邀请他来看音乐会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感兴趣，也不是因为害怕浪费了门票。

应该是因为上次奶茶店里周雪两人说的话，所以他的好朋友不希望他们的相处方式只是在一起没完没了写作业。

一定程度上林聿川要比他细心很多。

陈述一的细心大多只会藏在心底，不擅长表露出来。而林聿川会无时无刻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表现出自己的细心，让陈述一总觉得自己在被照顾着。

他害怕林聿川无聊，自己的心思也没办法集中在表演上，只能在暗着的灯光下偷瞄好朋友的表情。

舞台上的光打照在林聿川脸上，光线描绘出流利的面部线条，目光停滞时陈述一突然想到林聿川脖颈上的那颗痣。

目光是随着大脑运作的，没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停在了林聿川的领口。

圆领T微微倾斜着，裸露出左侧一小半的锁骨，他按着记忆的线索用目光追寻。

头顶的音响停了一下，是音乐的尾声。

静下去时林聿川的声音响了起来，“陈述一，我不是小学生。”

又被抓包了......还是这么昏暗的场景之下。

陈述一做贼心虚地别过头去，动作好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弱弱的，因为知道自己不占理，“知道了高中生。”

很明显的，右侧的人颤动了下肩膀。

这样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反正能让他朋友没那么无聊就行。

场上的灯光又暗了，整齐的脚步声从场上传下来。两人肩膀中间突然落下一个脑袋，“下一个就是我儿子的节目——”

陈述一被惊了一下，心脏差点蹦了出去。

他代表了他朋友一同发言：“嗯好。”

虽然在做朋友时总是林聿川在付出，但他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好比外人多的时候他就变成了林聿川的话筒。他朋友性格冷漠点可以，但不能允许在别人眼里因为性格原因而落下了话柄。

第三个节目陈述一看得格外认真，当然多亏了身后的女人，从节目开场就实时播报了自己儿子的位置。

陈述一的目光只能锁定在了那个打着小领结的男孩身上。

男孩站在正中央，开头领唱了三句，然后向后退入了一排的中心位置。

或许是因为习惯，陈述一总会盯着唱歌人的表情看。

小时候训练时老师总让他们睁大眼睛盯在一处，眼神不许乱飘。再者就是一个接一个高扬嘴角笑给老师看，只有那个笑得最灿烂的才能站在中心位置。

那时候陈述一正处兴致盎然之际，恨不得笑成一朵花，老师很满意地把他提溜在了最前排。

他的小虚荣心很快被满足，出了练习室也要时刻保障练习，逢人就开花。

或许是触景生情，他看到这场景心里竟觉好笑。

每个人都争相笑着，动作同频时会变成一个个小机器人，在音乐的律动下摆动着肩膀。

身侧传来一阵很短暂的吐息声。

陈述一又偏过脑袋，“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聿川的身姿顿了一下，向左侧倾了一下。

陈述一怒了努嘴没说话，林聿川又挪了下身子，直到自己的耳朵都快贴上了陈述一的嘴巴。

须臾音乐步入高潮，他把自己的愉悦藏在了话里。

“后排的阿姨不知道，其实他儿子表现有些紧张——”

林聿川僵着脖子顿了一下，耳中全是陈述一轻快的语调。

他深刻意识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回到了陈述一身上，就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

他有些不满足，不想变成瞬间，于是他顺着话说：“你怎么知道？”

微亮的光落在陈述一的脸上，那总是温和乖巧的面容褪去，眉宇之间正透露出一股少见的少年傲气。

“我以前也是合唱队的。”他顿了一下，倏而把声音延长，有点炫耀的意思：“还是领唱——”

林聿川这一次没再抿着嘴藏起笑意，他将自然流露的笑容送给面前正孩童气满满的陈述一。

音乐婉转的旋律萦绕在耳畔，仅在这一刻两人都褪去了伪装，将那最纯真的一面送给对方。

“我这样能打几分？”林聿川说。

陈述一愣了下，他算是第一次正视林聿川的笑容。

“三分。”陈述一躲掉林聿川灼灼的目光。

林聿川轻嗤一声，“这么低？”

“嗯，不能再多了。”陈述一继续嘴硬。

但其实原因是因为林聿川的笑容太过于真切了，是情绪毫无遮掩地流露，合唱团的笑容是不需要感情的。

“那你教我一下。”

陈述一眼神颤了一下，先前盛气凌人的傲气散了许多，耳尖又悄然发起了烧。

他结巴了一下，没了刚刚从容不迫的气势，“该鼓掌了......”

林聿川眉眼弯了弯，轻轻说了声好。

在一片掌声之中陈述一又缩回了自己的壳。

林聿川转过头去，对这场演出格外满意，起码这一次他见到的陈述一占用了一首歌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