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最后两个月，考试越来越频繁，每一张桌子上都堆满卷子书籍，每天老师都在讲试卷，改试卷，连布置的作业都是试卷，同学们苦不堪言，压力倍增，精神不得不高度集中，空气中隐约嗅到高三的紧迫气味。

就连小胖都瘦了两斤，可怜兮兮地向林年芝和伍甜诉苦，得到两人无情嘲笑。

“哼！我再也不跟你们分享零食了！”小胖气愤地喊。

不知是不是几位老师都达成共识，放学拖堂成为惯例，每天多上半个小时，宋陵与陈昊然也不去打篮球了，两人总会在走廊上与林年芝几人碰面，若是大家没有特别着急的事，会一起找个地方学习。

毕竟宋陵与闫明俊是学霸，他俩的存在，对另外三个人来说无疑是在开小灶。

气温拔高，室内早已开上空调，放学后许多学生都喜欢往书吧里钻。

几人坐下聊了几句，开始各忙各的。

林年芝问宋陵英语题，陈昊然刷文言文阅读，伍甜无所事事，刚结束一场游戏。

她扫了一圈，见闫明俊在写物理题，从书包里抽出昨天才考完的数学卷子，白纸上方鲜红的成绩惨不忍睹，伍甜赶忙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最后的大题，问，“闫明俊，这道题怎么写啊？”

清秀的少年抬头，桌面上的试卷白白净净，一个字都没有，扫了眼题目，认出是昨天考过的，少年思路清晰，想了想，拿起一旁的草稿纸和笔，开始讲解。

睫毛浓密，皮肤嫩白没有痘痘，声音低沉悦耳，握笔的手骨节分明有力……

伍甜盯着眼前人，心花怒放。

“明白了吗？”闫明俊问。

“啊……”伍甜顿住，眨眨眼睛，心思全在他身上，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没有。”她不好意思地说。

“你还有哪里不明白？”闫明俊耐心地问。

“嗯……你要不重新讲一遍？”

闫明俊看她一眼，神色不明，很快又开始重新讲解，伍甜这次学乖了，在一旁嗯嗯点头，时不时问一句，表示在认真听。

过了一会儿，闫明俊再问：“明白了吗？”

伍甜这会儿是真没明白，“……理解得还不太透彻。”

她说得委婉。

笔放在桌上，闫明俊轻声叹气，“伍甜，这道题今天老师才讲过。”

少年的意思显而易见，伍甜瞬间感到尴尬和羞耻。

“我不……我没有……”她想解释。

耐心已告罄，闫明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只是一瞬，就被伍甜当场抓住，像是被对方打了一巴掌，伍甜脸上发麻，不知所措地揪住试卷。

“对不起。”她说。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闫明俊摇头。

少女愣住，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

“你想考什么大学？”闫明俊抬眸，面无表情地问。

“我……我不知道。”伍甜僵着脸，喃喃道，“我还没有想好。”

回去的路上，伍甜少有的沉默。

“闫明俊是不是看不起我？”

沉默已久，伍甜才难以启齿地问出这句话，她人缘好，活泼大方，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看待她。

“怎么会这么想？”林年芝问。

“我看见了，他那样的眼神，他们学霸是不是都不喜欢我这种不爱学习在课堂上开小差的……”伍甜顿了顿，才重重从舌头下滚出两个字，“差生。”

年轻女孩的脸上露出挫败与不甘愿，林年芝愣住，今天在书吧，她没有听见闫明俊和伍甜的对话，自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听了伍甜说的稍微联想一下，也能猜出个一二。

伍甜天性爱玩，不受拘束，跟谁都处得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她的成绩是几人当中最不好的，甚至在班级里都是吊车尾，却偏偏喜欢上严明律己成绩优异的闫明俊。

“你不是差生，”林年芝认真道：“小甜甜，你很聪明。我记得有一次物理课，我没有听明白，你随便听听就懂了，你其实是爱玩，静不下心。我想，如果你认真起来，学习成绩一定会很好。”

林年芝从小就明白学习很多时候都需要天赋，越学到后面越是需要努力以外的东西加持。她深知自己没有学习上的才能，所以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刻苦钻研，而伍甜，在学习上比旁人要有灵气，却被心性所耽误。

“真的？”伍甜不确定地问。

“嗯！”

伍甜垂下眼眸，手指不安地搅动，还是没有说话。被喜欢的人以那样的眼神看待，让她失了自信。

与林年芝道别，伍甜坐上公交车，她要坐两站路到地铁站，再乘地铁回家。

公交上都是放学的学生，大家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话。往常伍甜一上公交就会戴上耳机，拿出手机打游戏，这次反而没了心情，两只眼睛茫然地从学生身上扫过，竟然发现，他们手上都捧着复习资料。

大家都这么努力么？

曾经被自己忽略的事实摆在面前，另伍甜一瞬间感到羞愧和恐慌，她好像与这些人格格不入。公交车刚到第一个站，她就仓皇地跑了下去。

沉重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脑海里闪过闫明俊那张不耐烦的脸，心中万般不甘心。

伍甜站在路边，掏出手机，“老妈……”

高二结束，暑假来临。

奶茶店唐姐给林年芝打了电话，询问还要不要继续在奶茶店打暑假工，林年芝想了想，问可不可以过两天给答复。

“当然可以！”对话那头传来唐姐爽朗的笑声，她顿了顿，又问：“宋陵和陈昊然还愿意过来吗？”

林年芝一愣，“不知道。”

“你跟他们不是同学吗？去问问这两个小子，上次他们在，可是吸引了不少顾客。”

现在奶茶店卷得不行，唐姐加盟的品牌店已经过了爆红的时期，作为店长不得不剑走偏锋，想点吸引客人的法子。她家位置好，门前又有散桌，两个青春少年往门口一站，优秀的外型肯定能吸引许多顾客。

前段时间就有在附近写字楼工作的小姐姐在向她打探消息了。

听明白唐姐的意思，林年芝哭笑不得，敢情最想要的是宋陵和陈昊然两人啊。

答应了唐姐，林年芝挂断电话。

暑假将近两个月时间，不出门打工赚钱实在是浪费，这次期末考试考的不错，上班前下班后的空余时间可以用来复习功课，看看书。林年芝这么一琢磨，决定去打工。

她在微信上给宋陵和陈昊然发去询问的信息，两人很快回复，都表示愿意。

黑漆漆的别墅里，空旷寂静。

宋陵洗完澡，没有开灯，轻车熟路地下楼。齐姨知晓宋陵习惯，厨房彻夜亮着灯。冰箱里塞满食物，宋陵径直从柜门内侧拿出一瓶苏打水，往楼上走。

刚打开房门，就听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响，屏幕上是“姜妍儿”三个字，宋陵眉头也没皱一下，拧开瓶盖，冰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响铃停止，才拿起手机。

姜妍儿给他打了五个电话。

宋陵没有理会，打开微信，姜妍儿的信息又跳出来：刚刚跟姥姥通完视频，她说很想你。

手一顿，才点进去。

姜妍儿说的姥姥是姜家长辈，小时候宋陵没有父母陪伴，那时候还住在姜家的姥姥会照顾宋陵，给与了年幼的他少有的温情。后来姜姥姥身体变差，姜家为了让她安心养病，送到国外的姜家庄园，有专业人士照顾生活起居。

以前宋陵还会去国外探望，这两年，倒是一次都没有了。

宋陵：姥姥还好吗？

姜妍儿很快给了回复：前段时间摔了跤，现在走不了路。

又发了一句：我打算这周六飞去伦市陪陪她。

宋陵察觉到姜妍儿的用意，没有直说与他见面，而是字里行间要求宋陵去探望曾经对自己有恩的老人。

房间里放着音乐，纤长的手指关掉音响开关，音乐声戛然而止。

年幼的记忆有些模糊，但老人和蔼的笑脸还能记起，小时候的宋陵因为想念父母，会闹情绪，哭泣，都是姜姥姥耐心地哄，给他熬老太太家乡的红糖水，以至于有段时间，宋陵最喜欢的就是那种浓稠熬了很久的甜水汤。

姜妍儿太知晓宋陵的软肋。

宋陵：我会去看望姥姥，但是你也要遵守约定。

红唇轻翘，姜妍儿快速打字：好的。

目的得逞，她不再骚扰宋陵，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照相机翻看。照片上的少年身材颀长脸蛋漂亮，姜妍儿慢慢倾身，吻了上去。

宋陵，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

计划被打乱，还得跟林年芝说明情况。

在宋陵的微信里，与林年芝的对话框是置顶的。

宋陵：抱歉，突然临时有事，暂时不能去奶茶店打工了。

林年芝在刷试卷，不得不说晚上的氛围很适合写卷子，效率十分高，等她看到宋陵的微信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林年芝简短地发了两个字：没事。

宋陵耐心等了一个小时才收到回复，而且才是两个字，难道不问问他为什么不去奶茶店工作吗？宋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斟酌片刻，才不甘心地发过去：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了？

林年芝这会儿已经躺在床上想要睡觉了，看了眼时间，快要11点，她打了个哈欠，耐着性子打字：为什么？

宋陵：我要出国探望长辈，可能会去一个礼拜。

林年芝又打了个哈欠：哦。

宋陵：你会生气吗？

林年芝：不会的。

想了想，又觉得宋陵可能是怕她没伴，赶忙又加了一句：我跟店员都挺熟了，再说还有陈昊然呢。

陈昊然。

宋陵盯着这个名字，一时无言，他没有忘记陈昊然曾经对林年芝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突然有点不爽。

轻缓的音乐又响起，宋陵听了会儿，关掉，颓废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他应该把陈昊然那点小火苗，给掐灭了吧……

宋陵又有些不确定，左思右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不行！他一定要早些回国！

姜家在国外有红酒生意，买了几块地皮做酒庄，雇佣当地农民种植葡萄，风景最好的位置开辟出来砌房子，专门供姜家人度假休养。

白色建筑如城堡般屹立在小山坡上，四周青青草地，绿树成荫，有一群羊在浅蓝色清透的小河边吃草，遥遥看去，一辆精致的绿色甲壳虫汽车从远方驶来。

宋陵下了车，跟随佣人进入室内，光洁无暇的地板上映出一双修长的腿，穿过大厅，走入中心花园，由乳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喷泉旁，白发苍颜的老人坐在轮椅里，穿着一身绿色丝绸长裙，头顶是白天蓝云，阳光照射，小鸟飞过，像是一副安然宁静的画卷。

宋陵没有向前，站在不远处，轻声喊，“姥姥。”

少年独有的清澈嗓音在自然之音的花园内响起，站在老人身后的佣人都忍不住抬头看。

姜老太太回头，少年清清爽爽地站在色彩鲜艳的花团中。

老太太欣喜地喊：“小子，你终于来了。”

*

放了暑假，伍甜破天荒地没找林年芝，倒是让人意外。林年芝给伍甜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还在奶茶店打工，如果不去外面旅游，可以过来找她玩。

“附近有个环境不错的电影院，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林年芝道。

“嗯嗯，再说吧，”伍甜回答得模棱两可，“这个暑假我会有些忙……有时间再提前约你。”

挂了电话，林年芝有点纳闷，伍甜怎么神神秘秘的，好在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快把伍甜的奇怪行为抛出脑后。

在奶茶店里工作越来越游刃有余，林年芝与陈昊然两人常常会在一个时间段工作，一起下班的机会就多起来。他们会一起走一段路到地铁站，陈昊然是闲不住嘴的，总是叭叭叭说个不停，林年芝觉得也挺好。

这天两人下了早班，相约去一家烧烤店吃东西。

“我看网上评论，味道挺不错。”陈昊然说。

一旁的少女背着双肩包，手上拿着黑色水杯，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这让陈昊然想起寒假的那个晚上，烟花绽放，少女的侧脸有一种独特的美丽。

鬼使神差地，心中有了呼之欲出的莫名冲动，他咽咽口水，“林年芝，你觉得我怎么样……”

“伍甜！？”林年芝突然喊。

她远远就看见一位少女有些熟悉，还在想怎么跟伍甜长得如此像，待走近了才确定真是本人，陈昊然说的话完全没有听进去。

要问的事被喊声打断，陈昊然吓得身体一震，脑海宕机，那一点点冒出头的私念被瞬间甩到身后，两只眼睛忙跟随林年芝的目光看去。

烧烤摊旁，伍甜乖乖地背着沉重的书包，一手拿书，一手拿串，也在震惊地望着他们！

而可怜的陈昊然，暗恋的苗头又起，就被这一声“伍甜”完全扼杀在了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