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旧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周遭瘴气弥漫，毒虫毒蚁数不胜数，不知名地怪鸟在天边嚎叫，犹如幼儿啼哭。

太息疯狂地扭动着，藤蔓之间，两道身影不断上下窜动。追击他们的藤蔓更随着他们的身影不断游走甩动，小叶子身子一歪，从两三条藤蔓之间钻过去，身后那条藤蔓穷追不舍，却在冲进缝隙两三米之后卡住了最粗的部位。

另一边的宋时祺身后追着不下五条藤蔓，身前也有三四条被他吸引，扭曲着直冲他命宫而来。宋时祺脚尖一点，在十几条藤蔓之间上下翻飞。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跳了下来。

身后的太息被自己的藤蔓捆得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得扭动粗壮的树干，满地都是蓝如宝石的太息果。

小叶子叉腰看着太息，一脸骄傲：“怎么样，本姑娘的办法不错吧？”小叶子头发散乱，衣服也破了，裸露的脖子脸上有树枝勾出来的伤痕，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拍拍手上身上的灰尘。

宋时祺脸色没有她那么轻松，整个太息之上都找过了，没有宁玉和云鹤的身影，难不成.......是被吃了？

宋时祺神色一紧，“骊珠！”

小叶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怎么突然又要上前，宋时祺已经奔出去三四步，骊珠被他高高举起来，就要送进太息的血盆大口中。

然而这边还没送进去，宋时祺突然眼前一暗，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大丛断开的藤蔓，混合着太息果铺天盖地砸下来。宋时祺瞬间后退十几米，路过小叶子的时候顺便拉上她的后衣领，两人一直退到安全地带，才看清楚斩断藤蔓的是什么。

宁玉手上不断甩出拘魂钉，每一个想要上前缠住他的藤蔓都被拦腰钉断。云鹤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还在昏迷。

宁玉原本神色凝重，甚至有些漠然，拘魂钉钉钉带杀意。看见太息前两人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落地之后脚下一软，宋时祺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随手接过云鹤交给后面的小叶子。

“没事吧？”宋时祺上下看了看他，确认没受伤之后松了口气，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内伤，毕竟两个人刚才是从太息的层层藤蔓之中突围出来的。可是他和小叶子才从太息上下来，刚刚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身影。

宁玉咳了两声：“没事.......”

宋时祺拧眉：“没事为什么又咳上了？”

小叶子有些无语，站在宋时祺身后翻了个白眼，拉起云鹤的手拍拍宋时祺的肩膀，道：“这个人看起来是不是更应该收到我们的关心？”

没等宋时祺说话，宁玉先回答：“他没事，是我打晕的。”说罢，又看着宋时祺。

小叶子松了口气，然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啊？”

宋时祺点头：“那就没事，你呢？你受伤了吗？”

宁玉摇头，看了看身后的太息，才道：“这里不安全，我们找个安全点的地方。”

几人远离太息，走来走去，看见了熟人——那位没有左脑壳的兄弟。正好这里看不见太息，也不用担心那些藤蔓，宁玉终于松了口气，席地而坐。宋时祺放下身上的云鹤，让他靠着树，这才听宁玉开始讲述太息果中的事情。

在太息果的作用下，两人在云鹤记忆中度过了两天一夜，其实也不太久，记忆也比较短，但云鹤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失忆的，所以太息果还算给力，知道直接给重点。而在外面的时间里，其实才过了半天，不过两人突然消失，着实是吓了宋时祺和小叶子一大跳。

宁玉也尽量挑重点的地方说了，最后的结局有些唏嘘。小云鹤死亡之后，那些狐族和道士在太息的藤蔓之下其实也没存活下来多少。于是裴不愚以自己的三魂作为阵眼，在三千界设下结界，防止狐妖再出去害人。

于裴不愚而言，的确是最正确的做法。

于是，在电闪雷鸣中，裴不愚功德圆满，位列仙班，只是因为三魂在此，上不了九重天，只好封为鬼王。

裴不愚自父母死后便被道观的师父捡回去，自古以来飞升的各路神仙哪个不是在人间历尽千百种劫难。他有些好奇，他这一生虽然坎坷，但比起各位神仙的传说，似乎还少些什么。他看着面前满身鲜血的小云鹤，又看着头顶上神光闪耀的神仙，问：“飞升之前，可有劫要渡？”

王母道：“你的劫，就在眼前。”

裴不愚垂眸，呼吸之间是浓重的血腥味，入目所及是一片鲜红。他拱手谢恩，道：“是劫是难，我说了算。”

........

宁玉已经竭力说得轻松一些，毕竟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不会体会到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漫山遍野都是残肢的绝望。到最后，狐族想逃，道士想逃，只有裴不愚站在太息之前，在藤曼舞动之间，执剑而立。

身姿卓然，斗志不倒。

宁玉说完之后叹了口气，这段回忆对于云鹤来说过去惨痛，该不该逃避，都是自己的事情，别人再怎么拦着都是虚妄。小叶子也跟着叹了一声：“这么说来，这个裴不愚封印三千界之后，带走了云鹤？”

宁玉突然想到，近百年间确实是很少听到狐族的事情，他点点头：“云城狐族一脉，经此一战，应该是只剩下云鹤一条血脉了。”

小叶子也深出一口气：“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他来这鬼地方。”

宁玉摇头：“找不到是执念，找到了也是执念。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不算完美，这才是‘劫’。”

说话间，云鹤眼睫颤抖几下，醒了过来。他先是茫然了几秒，等到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晕倒的之后，眼神忽然狠起来，看向宁玉。宋时祺摸上骊珠，警惕地看着他。但只是一秒，云鹤便褪去威胁，腰杆都弯了下来，眼里哪里还有那份被宠出来的骄纵。

东鬼王裴不愚应该对他很好，只是很难说清楚这份好里面是否参杂着愧疚。

宁玉拉了拉宋时祺，对他摇头示意不用紧张，继而才看向云鹤：“还好吗？我应该没用很大力气。”

云鹤深吸一口气，摇头：“不好，很不好.......没看到结局。”说是不好，但云鹤语气中并没有怪宁玉的意思，只是过于平淡，让人不得不往深处想。小叶子连忙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夫夫一场，床头吵架床尾和........呃.......”

纠缠至此，好像除了一方失忆，的确是和不了了。

云鹤仍旧虚虚看着地上一处，双眸失神，闻言嘲讽一笑：“我真的没事，我只是得找他问问清楚而已。”

另外三人头发飞舞着，宁玉伸手抚开小叶子被吹在他脸上的长发，看着云鹤身后两条硕大的红尾，道：“我们肯定站在你这一边，不过.......妖气是不是可以收一收？毕竟这三千界古怪异常，过浓的妖气还不知道会招惹来什么。”

宋时祺拿过那个头盖骨，翻来覆去看了看，突然道：“这样说的话，这头盖骨说不定是裴不愚的师兄弟........”宋时祺双手奉上到云鹤面前，“要不你先解解气？”

云鹤淡淡看它一眼，头盖骨瞬间化为齑粉，妖气一冲，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玉心道一声“罪过罪过”，按着云鹤的肩膀，“你要做什么选择我们拦不了你，这话或许不好听，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位列仙班的神仙不是那么好杀的，你不要做傻事。”

云鹤看向他：“要是宋时祺做了这种事你怎么办？”

没等宁玉说话，宋时祺连忙按住云鹤另一边肩膀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你们说你们的不要带上我！”宋时祺那个紧张认真的样子，看得小叶子连连摇头。

宁玉干巴巴笑了两声，“呃......这不一样吧........”

云鹤垂头丧气：“也是.......只有他能做出这种事......”

宋时祺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收回手，末了，又问一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云鹤终于抬起眼皮，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一些:“刚刚你说的结局，我都听见了.......他说我是踩着他父母的尸身出生了，他又何尝不是踩着我族人的鲜血成神？我和他，两清了，对不对？”

宁玉沉默片刻，想为云鹤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思来想去都没有出路，只好道：“话不能这么说......”

云鹤扶着树站起来：“我要去找他，一命偿一命。”

宁宋二人当即伸手一左一右拉住他：“别冲动！”

云鹤轻轻甩开他们，道：“这几日多谢你们的照顾，接下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得自己解决了。”

小叶子也拦住他：“你刚从太息中出来，先别想那些，我们先回黄泉路好好谈谈，说不定还有其他方法，别老打打杀杀的，你不是最不喜欢见血了吗？”

宁玉重重点头：“是啊是啊，就算你恨他，也要想个周全的法子。”

云鹤看着太息的方向，“谢谢，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做。”

宁玉一愣，瞬息直接按云鹤从他们之间脱身，身影消失在太息的方向。宁玉一拍大腿：“坏了，三千界联通三界，他要回地府！”

宁玉一推宋时祺：“追！”三人立即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