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律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带着小助理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逼仄的小餐馆像是活过来一样，重新变得热闹，只是总有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了这个继承一大笔遗产的幸运儿上。

“怪怪，这有钱人的大律师就是不相同，不晓得我那个学法律的侄子以后可能搞这么气派欸？”老板自言自语时带着浓重的口音，肩上的汗巾被拿下，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西装革履的施律师走远。

是的，他们还在早餐店里面。

一栋小楼加上十几万的存款，甚至比不上施律师这一次的出场费，难为他为了在6月1号之前找到云行水，千里迢迢跑进山里。

施律师刚开始就说明，这次只是确认云行水有没有接手这笔遗产的意向，自然也没有特地换地方详谈的必要。

“老板，结账。”小张助理人还怪好的嘞，兜里多了11块的云行水底气十足。

老板回过神，皱着眉头挠了挠头皮，还是说：“算了，不用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律师，就当是我恭喜你天降喜财，今天算是我请你的。”

云行水不喜欢欠别人东西，连忙摆手推拒，自小的经历让他知道，每一分善意都弥足珍贵，需要被认真对待，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如果没有办法回馈，那么一开始就不要接受，这就是他的行事准则。

餐馆老板姓朱，是个热情的汉子，说不要餐费就不要，大手牢牢地挡住收款码，怎么也不肯收钱。

云行水无奈，两人又拉锯几回合，最后一起在餐馆门口拍了张照片，还约定云行水成为大主播后帮他宣传餐馆，算是抵押饭钱。

胡说八道的报应虽迟但到，云行水拗不过朱老板，还被他连拉带拽地送去不远处的客运车站。

“云兄弟下次再来玩啊，到时候去我小姨子家开的宾馆，我让她给你打折。”朱老板笑呵呵地挥手。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一念之差拍下的照片，将成为有市无价的至宝，让落霞小镇在那场席卷全球的浩劫中存活下来，也让他留名青史。

破旧的餐馆里，一张照片被挂在墙上。

照片中的视角被拉得有些远，身后充满烟火气的朱家餐馆占据了大半的画面，在餐馆的前面是两个人。

左边的中年汉子肩上搭着白色的汗巾，笑得见牙不见眼，右边的青年样貌艳而不俗，他的眼睑微垂，并没有直视相机，但是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花时间办妥照片的事，云行水是卡着开车点到的。

车内只有两个中年汉子、一对母女以及律师二人组。

神情冷淡的施律师正好抬头，正好见到云行水上来，两人点点头，没有交谈的意思。

落霞镇坐落在群山掩映间，虽然通了水泥路，但是很长一段路都是无人区，山路蜿蜒曲折，又有许多岔道，私家车很难开进来。

久而久之，一天两趟的大巴几乎成了进山的唯一交通工具。

大巴上路，逐渐将静谧的小镇抛在身后，刚开始还有零散的几栋房子，后面就只剩下遥遥看不见尽头的山川。

中年汉子中的一个在半途下了车。

云行水趁着停车坐在最后一排，虽然颠簸感强，但是能开窗，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森林草木的气息，驱散些许云行水内心的焦躁。

自从能兼职赚钱后，云行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饿到眼前发虚的感觉了。

“滴——滴——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大巴车再次上路时传来连绵不断的滴滴声，一秒一顿的滴滴声短促刺耳，像是濒死的蝉鸣。

又开了一会，看见好不容易哄睡的女儿被吵醒，年轻妈妈忍不住说：“师傅，这个滴滴滴的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关一下，这也太吵了。”

司机师傅可能是习惯了，头也不回地说：“应该是哪个座位的安全带没系。”

年轻妈妈向后张望，对着剩下的中年男人说：“大哥，你帮忙把安全带系上吧，这车太吵了。”

车子正在过盘山公路，就是坐在位子上都不免东倒西歪，要是这时候站起来往后走，十之八九要跌一跤。

中年人扯着嗓子回应：“早系上了，这车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嘀嘀嘀，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司机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也没办法，也就两小时了，你们忍一忍。”

司机的态度还行，车子响又是客观因素，年轻妈妈就没了脾气，无奈地拍抚着女儿的后背。

没人注意，黏稠的雾气悄无声息地从下而上吞噬了大巴。

司机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当机立断放缓车速，雾气蔓延得太快了，他在这条线上开了6年，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

突然，大巴车猛地一震，车顶传来重物砸下的声音，接着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裂纹在车窗上横行，利器与铁皮交错的尖利噪音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车前窗完全看不见了，大巴被逼停，乘客们惊惶失措地尖叫。

“快开车！有怪物！”小张助理恐惧地喊叫。

“这里是盘山公路，边上就是悬崖，你想死啊！”司机也吼回去，他害怕极了。

车身依旧在晃动，雾气中传来似人非人的哭嚎。

“妈妈，我害怕呜呜呜呜——”小女孩被年轻妈妈抱在怀里，声音充满了恐惧。

“是山魈！一定是山魈大人！”中年男人抓住衣服下的木牌，嘴里念念叨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施律师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显然不仅仅是一副英俊的皮囊或者高傲的性格，他敏锐地抓住中年男人话中的重点，问道：“什么山魈？”

“灵雾随行，万鬼哭嚎，一定是山魈大人来了，祂来抓祭品了！”中年男人显然也不是合格的信徒，想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翻出奶奶曾经的话。

完全将从前的不屑一顾抛到脑后，在未知的灵异面前，中年男人从心地当起信徒，脖子上刻着山魈保佑的木牌成为他精神的支柱。

其他人也听见了中年男人的话，祭品自古都是纯洁的少女，而这辆车上只有两位女性。

“什么狗屁山魈，我看是山猴子还差不多，大家快点报警。”年轻妈妈将女儿抱进里面的座位，用身体挡住她。

“没有信号。”施律师在车子开始晃动的时候就看过了，刚刚又看了一眼。

“快快快，把祭品给山魈大人。”中年男人在座位上缩成一团，声音都打着飘，外面的哭嚎声越来越近了。

“大家冷静。”施律师试图安抚乘客们的情绪，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山魈作祟，也不认为祭品会有用处。

“你干什么！不能开门！”小张助理惊诧地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驾驶室边上的云行水。

“嗤——”的一声，车门打开，所有的动静一瞬间消停了，车门外的雾气仿若凝滞，没有一丝进入车内。

不顾乘客们各异的神色，云行水走入雾中。

“快，快关门！”中年大叔的身体依旧贴在座位上，耷拉着肩膀露出一双眼睛。

车门关上，车内一片寂静。

少顷，小女孩稚嫩纯真的嗓音响起“妈妈，雾散啦。”

众人看向窗外，黏稠的雾气像是来时一样，悄然散去。

“老王！老王快走，肯定是山魈大人享用祭品后离开了！”中年男人焦急地对司机说。

司机就像是没有听见，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开门，然后等着。开门，然后……”

“老王！”中年男人又急急地叫了一声。

“咚。咚。咚。”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车门打开，云行水走上来，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从容淡定，手上拿着一包纯黑色包装的奶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包装上敷衍的奶糖二字像是在滴血。

“漂亮哥哥！”小女孩趁着妈妈愣神，上半个身体钻了出来，白嫩的小手抓住云行水的T恤衣摆。

她的母亲瞪大眼睛，抱着胆大包天的女儿后撤。

衣摆还在小女孩手里，她半趴的姿势随着母亲后拽变成坐起，云行水的衣服被她扯得变形，露出大片玉白的肌肤，隐约还有浅淡的粉色一闪而过。

正对着这里的施律师瞪大眼睛，随即尴尬地转头用手挡住脸上的表情，耳廓微微发红，是……粉色的。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妈妈不敢抬头。

“没关系。”云行水轻轻拉回自己的衣服。

小女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地捕捉到母亲惊魂不定的情绪，怯怯地不知所措。

云行水歪歪头，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的波波头，语调温缓“已经没事了。”

车内凝滞的空气因为他的这句话回缓，大巴再次启动。

规律的滴滴声又响起，竟让人感到几分安心。

大巴刚好要右转，乘客们身体不由自主向□□斜，云行水此时还在走道上。

施律师也注意到这点，刚想开口让他小心，却惊讶地发现车子的摇摆好像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他的步伐依旧平稳。

施律师心中一惊，又隐隐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走回最后一排，云行水安静地坐下，视线再次落到窗外连绵的青山上，此时却再也不会有人能忽视他了。

捏出一颗红艳艳的糖球丢进嘴里，云行水不由露出幸福的神色。

车外的山魈没有乘客想象中的恐怖，除了迅猛的雾气有点东西，剩下的全靠科技。

最开始的重物是山魈从山上跳下来砸的；裂开的窗玻璃是用石头费劲敲碎的；利器划铁皮也不是众人脑补的利爪，而是单纯的餐刀；车身摇晃是那山魈的小弟费力在车顶蹦迪。

只是雾气自带的致幻效果以及雾中能够扰乱心智的哭嚎，干扰了普通人的判断，让这一切显得惊悚。

云行水一开始不打算出面，只要驱散雾气，剩下的就是几只山魈而已。

但是在接触到雾气的那一秒，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雾气中感受到能量，是了，这种超自然的雾气肯定会有能量的。

胳膊伸到窗外只能抓到一部分雾气，云行水将雾气凝聚在一起，居然变成了艳红色的糖球。

入口是新奇的甜辣味，甜味中和了辣味的刺激，辣味又反过来加强了整体的层次，甜与辣的完美融合，让人停不下口。

最重要的是，云行水居然感到了一丝丝饱腹感。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到了车顶才发现，劳心劳力的山魈们只是一群傀儡，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们体内的虫子。

定睛一看，空气中的哪里是什么雾气，明明是无数微小如分子的虫子汇聚在一起，怪不得聚合就变成艳红色，原来是虫子的血液。

搞清楚情况，一切就简单多了，山魈们被巫力直接吞噬，连同他们体内的虫卵一同解决，虫群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被压成糖球，装在巫力凝聚的包装里。

确认附近没有遗漏后，云行水回到车上。

山魈牌糖球，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