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手术很成功，父子平安。”一道威严的男声在耳边炸响，李闫弹射起身，顺着声音看向云行水……手里的手机。

“？”

云行水从新翻出来的脑瘫短视频中回神，两人面面相觑。

“你醒了，手……”怎么样了？

云行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闫打个颤后打断，“谢谢你救了我，我李闫欠你两条命，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第一条命是云行水将他从尸群中带出来，第二条命是云行水救活濒死的他。

云行水抬眸，饶有兴趣地问：“什么都可以？”

“是的。”李闫不假思索，他一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何家落魄后，依旧愿意承认双方家长，在他们年幼时随口一提的娃娃亲。

“很好，脱吧。”云行水将椅子转个方面，面对李闫。

李闫愣了愣，不自觉看向云行水那张美到超越性别的脸，又看看他云雾般的卷曲乌发，恩人……是女的？

思绪只短短地跑偏一秒，下一秒李闫就乖乖地扒掉自己身上破布似挂在身上的衣服。

“上衣就行。”云行水制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李闫的手从皮带上收回，硬朗俊美的五官露出金毛大狗一样的茫然无措。

云行水的视线从上往下在他身上逡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闫脑子里纷乱的思绪清空，他意识到什么，抬起自己由无数细小藤蔓交缠而成的左臂，尚且完好的右手上下抚摸，怪异的触感以及明显的断层，无一不在提醒他，他已经不是人了。

怔怔地来到窗边，透过玻璃隐约看清自己现在的样子，藤蔓拟态的人形上挂着一张破碎的人皮，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是一个怪物。

说不清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感包含着什么，李闫抚上被藤蔓填满的面颊，心里劫后余生的喜悦转变为淡淡的惶恐。

人类好像总是这样，天生就会维护“正常”，排斥异类，哪怕那个异类就是自己。

云行水将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心中想，那么你会怎么做呢？

李闫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走到云行水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放在扶手前一点点的位置，小心地没有触碰到云行水，却又无比的靠近，他仰着脑袋，下意识将自己摆在弱势的一方，语气带着不自觉的依赖和委屈，“我这是怎么了？”

好像小时候养过一段时间的大金毛，明明这么大一只，却总喜欢趴下了对他撒娇，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小小的云行水。

云行水咂舌，从联想中抽神，“我带你走的时候，你已经快被异植吃空了，还记得吗？”

他其实也没有治疗相关的经验，只能先用巫力稳住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异植，本来想查查传承记忆，没想到只是分神一瞬，就被看上去弱叽叽的藤蔓阴了。

弱到人类的牙口都能轻易破坏的藤蔓在他靠近查看的时候突然暴起，割破他的指尖，卷着他的一滴血逃进李闫的身体。

想到这里，云行水的气又不顺了，手按在李闫的脑袋上就是一阵呼噜，像是很久以前大金毛惹他生气时一样。

李闫有些茫然，乖乖地任呼噜，还扬起脑袋回蹭几下。

就是这几下，他们两个都愣住。

云行水诧异地看着他，男主是这种自来熟的人设吗？不对，他也不是自来熟的人设。

李闫也愣住，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亲近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甚至还在他身上感受到久违的……安心。

安心，一个在末世多么陌生的词汇，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心里清楚这样的情感来得异常，但是李闫没有任何想要抗拒的想法，甚至乐在其中，要是能留在这个人身边就好了，想要一直一直陪着他，再多看看我吧……

李闫身体一点点靠近，像是想要将自己融入云行水的体内。

云行水头疼地闭上眼，按着几乎要贴在他胸膛上的脑袋推开。

手心传来异样的濡湿感，云行水震惊地抽回手，对上李闫无辜的视线。

“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吧。”云行水忍不住开口。

他确定巫力没这种奇奇怪怪的作用，所以果然是那一滴血的问题，这种印象好像还是双向的，他这边的还好顶多是亲切，男主受到的影响好像不低。

“那又有什么关系。”李闫不假思索地说，深邃的凤眼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云行水无语，身体紧贴椅背远离李闫，声音淡淡的，“寄宿在你体内的异植当时偷了我的一滴血，所以你现在任何的感觉都是受到体内血液的影响，是完全虚假的。”这个锅，他不背。

“虚假还是真实是由我定义的，你不必在意。”李闫诚恳地说。

云行水被他的态度整不会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闷头翻传承记忆去了。

李闫定定的描摹云行水的轮廓，身体克制地留在最接近云行水却又不会显得过于冒犯的位置，他当然知道血液影响他的情绪，但是一点也不认为这是虚假的。

云行水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灭杀丧尸群走向他的时候，是多么的耀眼，好像连这病态的世界都格外偏爱这个人，在他靠近的时候，灰黑色世界重新有了色彩。

有一瞬间，李闫觉得能够在死前见识到这样的人物，好像也不算亏。

生物的本质是慕强，云行水在李闫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他的心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改造他的血液又在无形中催化这种难明的情绪，小小的种子春风化雨，一朝破土而出。

云行水又一次按着李闫的脑袋推回去，想了想抬脚抵着他的肩将他一点点按回地上，纤细但有力的小腿包裹在休闲裤中，肩上传来微妙的触感。

这是一个带有些许侮辱性意味的动作，云行水从传承中知道，李闫现在的情况主要是身体内的巫妖血没有吸收完，本能地渴望回到他的体内，所以才会让他们产生类似亲近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男主为什么像是喝了假酒一样上头，但这时候只要做一些对方讨厌的事，稀薄的好感就会像是空中楼阁，一瞬坍塌。

云行水注意到李闫红红的眼尾，满意地点头，果然像是剧情中说的一样，男主自尊心很强，不会喜欢被人踩在脚下。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小腿上，云行水不自在地动动，觉得这样侮辱一下掉掉好感应该就行了，于是收回腿警告，“不要再靠我这么近。”

“是。”李闫沉稳的声线莫名低哑，酥酥的抓人耳球。

云行水没注意这些，“你现在应该属于半人半植，或者说植物化人，想要完全拟态成人类，就要先把你体内的血吸收了。”

成为非人的惶恐情绪被吸了猫薄荷似的微妙情绪打断，早就不连贯了，李闫意外能够接受了。

世界都成这个鬼样子了，他是不是人又有什么关系，就像是他之前说的，真实还是虚假由他定义，是人非人也由他定义，重要的不是他的状态，而是他的认知。

“要怎么吸收？”李闫还是第一次不做人，没有经验。

“静心，跟着本能走，现在你就是异植，异植就是你，所有的答案都在你的心里。”这么说听着玄学，但却是他们这种半道非人类的最佳指南。

李闫若有所思，任由藤蔓将他完全覆盖，原地出现三人高的藤树，垂下的零散藤蔓无风自动。

大约过了一小时，藤树急速收缩，变成一个体型健硕有力的男人，肌肉线条明显，显得紧实又饱满，给人一种坚定可靠的感觉。

云行水说：“我要回店里，你来不来。”

“我要跟着你。”李闫脱口而出。

云行水满意地点头，他就是客气客气，既然男主已经救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他走，他的杂货店还要靠男主宣传开张呢。

李闫原本以为云行水会带他去青龙基地，但是他们不但没有离开城市，还越来越深入。

沿途，丧尸就像是远古时遇见天敌的野兽，远远地避开他们。

“进来吧。”云行水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李闫恍惚地看着这栋突兀的二层小楼，一瞬他感觉自己回到了末世前。

在走进小楼的同时，一股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李闫抑制不住诧异出声，“位面商店？”

眼神一利，他抓住重点，“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是的。”云行水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他看上去有哪里像是在末世摸爬滚打半年的样子吗？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云行水，来自其他位面。”云行水走到柜台后。

李闫压下汹涌的恐慌，声音低低的，“我叫李闫，门字中间是三的闫。”

李闫想不到这个糟糕的位面除了利益有什么能留住云行水。

眼前人随时会离开，去到他找不到的地方，李闫意识到这一点，心沉下去。

既然是商人，那么只要他变得有价值，能带给他更多的利益，那么这个人就不会轻易地离开这个位面吧。

即使对自己尚未明晰的情感还未完全理解，李闫还是不想要他离开，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可能再也看不见云行水，他就感觉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既然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怎么能轻易离开，他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