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位面商店下一次开门的时候就多了很多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普通人。

有的是自己来的，有的是“跟着”别人来的，这世上永远不缺投机者。

云行水没有直接制止他们，只有打得疼了才知道长记性。

排队领的号都是随机发的，很难遇到同一时间进来的，云行水提早递了消息，买连号的价钱是正常买号的五倍，偏偏这次管得很严，连“自愿”的私下换号都管，许多心术不正的家伙不得不先出次血。

很快，第一组吃螃蟹的人进来了。

一个穿着整洁的男人，拉着个瘦竹竿似的男子径直往柜台边走。

“店长，他这个人分开卖，整个卖，分别多少钱。”男人在瘦竹竿面前趾高气扬，走到柜台边倒是弯下了脊梁，笑得谄媚，眼中满是贪婪。

云行水看来两人一眼，分别报了两个价。

男人眼中的欲念溢出，凝聚成血淋淋的贪婪，他显然是个合格的商人，他又细细地问了瘦竹竿身体每一个部件的价值以及寿命价值，还问了寿命快结束会不会影响其他部件的价值。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云行水当然表示不会。

男人大喜过望，“店长，给他留下十分钟的寿命，剩下的全部卖了，然后卖眼睛，鼻子，耳朵……”

一口气说完瘦竹竿身上所有的器官，恨不得每根肋骨都拆开来卖，将价值发挥到极致，连器官的先后顺序都做了功课，确保瘦竹竿不会在榨干前死去。

云行水没有立刻答应，“阑尾对身体的影响不大，但是摘掉其他器官会产生连锁反应，会很疼。”

“没关系，一个猪猡罢了。”男人没意识到不对，又催促云行水几句，他还有许多东西要买。

云行水又说：“你确定不反悔？”

“不反悔！”男人掷地有声回答。

“好，契约成立。”云行水挥手，一道蓝光笼罩了男人。

男人意识到不对，连忙说：“店长您搞错了，我卖的是这个人。”

云行水慢悠悠地说：“没搞错，本店不接受代卖服务，刚才说的都是你的价格。”

“不不不，我不卖了，我不卖了！”男人焦急地拍着将他笼罩的蓝色光柱。

寿命在蓝光笼罩时就被抽走，男人先消失的是眼睛，黑洞洞的两个窟窿中流出汩汩的血，然后是鼻子，耳朵……

等蓝光消失的时候，原地连血液都被收走，男人的“算无遗策”“认真细致”最终反噬到自己身上。

瘦竹竿这时候才像是反应过来，他又哭又笑，对着男人原本在的地方踩了好几脚，看样子还想贡献口浓痰，但顾忌在一边的云行水又生生憋了回去。

情绪发泄完，瘦竹竿脸上的畅快淡去，惶恐又逐渐站上心头。

云行水将一切看在眼里，他说：“出门的十分钟内，你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个人。”

他指的是死去的男人。

瘦竹竿先是欣喜，然后又露出愁容，他期期艾艾地说：“可，可是他还有同伙，他们知道我的住址。”

基地内许多没什么本事的人都住在西边的空地上，扯块纸板就是个落脚点，要是那家有帐篷，那就算豪华大别墅了，生活水平十分堪忧，流动性也很大，想要在一群幸存者中逮到某个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瘦竹竿看着也不像是有房子的，说住址被知道，就完全是博同情了，云行水要是肯施舍一点好处他就赚了，要是不肯，他也没亏。

云行水太清楚这些人的把戏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用寿命、潜力或者器官换东西。”

“不不不用了。”瘦竹竿的脖子一缩，熟练地装起鹌鹑，和被男人扯进店里一样。

末世后能活到现在的，都有自己的本事，或谄媚、或耿直、或强大、或弱小，千人千面，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云行水没打算拯救谁，也不会唾弃谁，这都没有意义。

男人的惨状其他人也看见了，云行水没管。

后续又有几对人来卖“同伴”，云行水都照他们的要求办了，大部分人都和第一个人一样，连骨带血都卖了个干净，他们走得确实干净。

还有些人有一点良心，只卖了寿命，或者部分器官，云行水也照办，有些人卖的部位刁钻，当场就死了，还有的人还剩口气，在云行水的建议下又高价买了回去。

原汁原味的器官，杜绝排异反应，童叟无欺。

这一天后，位面商店再次登上青龙基地热搜榜第一。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投机者永不服输！

下一次开店的时候，又有一批人“自愿”来卖器官、卖寿命。

云行水都要被这些投机者孜孜不倦的精神感动了。

“你是说，只留一小时，你要卖掉剩下全部寿命。”云行水问眼前的大眼少年。

瘦到肋骨突出，眼睛大得格外突出的少年沉默地点头，他又能怎么办，他唯一的妹妹被那帮人抓住了，他要是不自愿卖寿命，他们兄妹都要死。

云行水轻点桌面，几个颜色不同的彩光跃出，“也许这些东西会很适合你。”

大眼少年被这璀璨的光华吸引，不禁问：“这是什么？”

云行水指着绿色光团说：“三阶木系异能。”

黑色光团，“二阶水系异能。”

红色光团，“五阶火系异能。”

黄色光团，“五阶土系异能。”

红色光团，“一阶火系异能。”

……

少年大而寡淡的眸子像是被各色光球点亮了。

云行水笑了笑，他要的是良性贸易，而不是杀鸡取卵。

又一天营业日结束，云行水没有回原位面，他在等，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叮铃铃——”李闫推门而入。

“李闫，你怎么来了？”云行水还躺在他心爱的竹制躺椅上，明知故问。

“我把不守规矩，逼迫普通人卖身的家伙都抓住了，你这里要不要，我可以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自愿卖掉自己全身的感觉。”李闫脱掉外套，抖落沾染的风尘，眉眼柔和又殷勤。

“我又不是收垃圾的。”云行水不感兴趣。

他对走投无路的人卖自己没什么意见，末世前卖腰子、卖眼角膜、卖血的也不在少数，这都是个人的选择，他不赞同，也不反对。

但是把他的小店当销赃窟，这他可就不能当没看见了，如果李闫今天没有出手，他也不会一直放任这样的人乱来。

他是正经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什么黑恶势力，客人进店连皮子都要挂下一层才甘心。

把他当泥塑的人偶，就要有被连锅端的觉悟，他是一般不出店，但又不是不能出门。

“我保证，青龙基地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人进店了。”李闫暗戳戳地邀功，一大只从容地窝在云行水边上。

云行水推开他，“不要靠我这么近。”

李闫委屈地垂下凤眸掩去眼中自带的锋芒，上扬的眼尾压下有种刻意的圆钝感，雪一般的白发以及流淌着蜂蜜一样诱人的蜜色皮肤，意外能够激发人的征服欲。

想要压下他的头颅，拆掉他的傲骨，就这样仰头看着你，做一只只对你摇尾乞怜的狗狗。

云行水捏着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他的头颅，翠绿色的眸子满是他的身影，满满当当没有多余的杂色，纯粹过了头。

指腹收紧，李闫顺从地依从过来，是这样的乖巧。

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坏狗狗，云行水在心里下了这样的评价。

他突然放开李闫，喜怒无常似的将他推开，李闫乖顺地坐回去，没有表露半点不满。

云行水对无根浮萍的好感从不看好，所以一直有密切关注唯二吸收了他血液的青灯。

意识更加偏向本能的青灯不会遮掩，它时时刻刻都想要黏在云行水的身边，对云行水的要求大多不会拒绝，但是说到喜欢、依恋这样的情感，却不见得。

通俗来说，青灯不拒绝爱贴贴，但是也不会主动奉献。

青灯是这样，那么李闫呢？

云行水不知道，李闫的表现太完美了，完美到云行水也认为他深深的深深的“爱”上自己。

一滴血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能够瞒过世界的末世主角，真的会有“爱”这样浅薄的情感吗？

云行水这次有意无意地放纵投机者来找事，结果李闫的反应出乎意料的迅速。

这又和青灯不一样。

连世界都要憎恨的狂徒，拜倒在你的脚下。

真真假假，云行水不在乎，他只要保证自己随时可以握住束缚野犬的缰绳。

云行水是棋局唯一的旁观者，他无须在乎这么多，因为没有人能够动摇他的地位。

因外物而来的缥缈情感是无根的浮萍，他不会相信李闫，但也不会拒绝李闫。

好用的工具人谁不爱。

云行水懒散地躺在摇椅上，闭上眼睛。

李闫靠在他的腿边，真像只乖巧的狗狗，一只人形的、有思想的大狗。

云行水这次没有推开他，默认了他的靠近。

室内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