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班长一拳砸在墙上，心中是无法排泄的苦闷，“大灾变，大灾变，怎么会？怎么可以！”

石壁上细细密密的花纹变作扭曲着的图文钻进他的脑海，心中最后一点微末的理智在高呼不要再看了，但眼皮却怎么也合不下去。

灵气、素朝、潮汐、祭祀、污染……

无数的、多到令他们醺醺然的信息如丝线、如春雨，一点点侵蚀他们的神智。

前人留下的知识在这长长的墓道发酵，酿成浓郁的真理之酒引诱着后来者品味，越是深入，孱弱的精神就越是疯狂。

笔直的、不见尽头的墓道像是野兽的食道，而他们就是野兽的饵食，无论怎么走都无法逃出囚笼的饵食。

为了防止再次失散，通讯兵和他之间绑了绳索，班长的动作太大，带动通讯兵趔趄一下。

他的精神状态更加堪忧，眼窝凹陷，嘴唇发白开裂，仿佛一连十几天被黑心老板压榨，没时间睡个囫囵觉的可怜社畜，“不不不，传输、数字、信息是线性的，不不不……”

这也不奇怪，通讯兵对数字与信息格外敏感，而在这个地下墓穴，这个墓道，保存完好的过载信息，多到能让人发疯。

在这片宇宙，知识就是污染。

飞鸟和虎头的情况也不太好，鹰眼和摸金校尉就更糟糕了，他们一个是善于观察、心细如发的狙击手，一个是被国家特地找来的机关大师，没有一个蠢人，也没有一个是观察力弱的，他们看到的比班长两人更多，岌岌可危的精神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这些安身立命的绝佳天赋在此时就成了催命符。

状态最好的是施风苑他们，这还要感谢施风语，在发现十人小队只剩下他们三个后，没头脑小妹彻底绷不住了，先是化身尖叫鸡，在发现并没有什么怪物跳出来后，嘴巴就没停过。

施风语一紧张废话就停不下来，这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施风苑和医疗兵的注意力。

施风语完全没有观察四周的意识，反而拉着两个人说个不停，她一言，就要两人回两句，雨露均沾。

两个人都能理解施风语心中的害怕，看着除了鬼打墙也没有别的危险，也就陪着她说话，缓解施风语的焦虑。

阴差阳错分散了注意力，摄取知识的速度放缓，没有达到不妙的阈值，精神疲惫却依旧安定。

没什么营养的信息冲散了过于危险的信息冲击，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是你与你的另一半情深似海，结果某一天有人突然告诉你，你的另一半去世了，死因还和你有关，这谁受得了，下一秒被打击到疯魔都是浅的。

但是这时候如果有个外人能在你得知死讯的时候插科打诨，一句短短的“你对象去世了。”变成“你吃了吗对象吃了吗去世了吗？去世了你知道吗？”

连贯性信息变得不完整，理解都困难，自然不会冲击人的精神。

人的精神有阈值，但阈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碎片化、分层的信息更加温和，也更加安全。

许多高等文明就是通过拆分、打散信息的方法，一点点提升人的阈值，从而提升实力。

墓道内的知识在无数岁月的侵蚀下越发模糊，像是毒蛇被泡进酒坛子里，毒液消磨殆尽，其中的营养价值反而越发高了，醉人但不伤人。

这也是他们一群“高敏锐”的人能挣扎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晃悠悠摆烂的青灯突然一顿，像是感受到什么，着急忙慌地在四通八达的小道乱窜。

一会来到班长和通讯兵身边想要赶着他们往回走，一会又窜到鹰眼和摸金校尉身边直用流苏抽他们的脸，又一会还要赶去推开虎头和飞鸟的脑袋，让他们不要死盯着石墙，最后来到施风语身边，总算是能够欣慰地抹把不存在的汗。

青灯忙忙碌碌，连推带拉终于将所有人聚在一起，倏忽青光盖过昏黄的烛光，在烛光下恍若活物的象形图文寂灭暗淡，中邪了似的众人脑子一清。

定睛一看，哪有什么笔直墓道，弯折成奇异形状的墓道还有着许多的岔口，细细看去像是无数……

青光再次大盛，脑中还没理清的思绪被再次打断。

云行水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神情憔悴的众人和“殚精竭虑”的青灯。

云行水：？

他走之前看过了啊，就是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迷宫而已，他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最最麻烦的也就是能够混淆精神的烛台，但就是一条条路试过去的笨办法，也不至于萎靡成这样啊。

云行水大惑不解。

让一个坚信天圆地方说的古人相信蓝星是个球体，他可能会疯狂，但你要是和一个现代人说蓝星是个球体，他只会回你一个不然嘞的眼神。

知识的量不同，看待世界的角度也不同。

夏虫不可语冰，不外乎如此。

云行水很难意识到他们眼中的世界，即使自己曾经也是人类中的一员。

不理解，但尊重，云行水默默归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不对。

施风语自然而然地与刚回来的云行水说话，“青灯，你怎么看？”

他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就此打道回府。

云行水不知道前情提要，但不妨碍他接话，“入口的门不是一次性的吗？”怎么回？

贾爵眼中还含着血丝，精神却是亢奋无比，“我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现在那道门对我来说就是任意门，我想让它开就开，想让它关就关。”

云行水对机关不了解，随意地点头，“班长怎么看？”

班长在会合后就异常沉默，原路返回的话题只起了一个头就不说话了，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和之前雷厉风行的样子大相径庭，“大家举手表决。”

6比2，云行水和班长弃权，最后还是选择原路返回。

来时艰难，返回倒是简单，只花了半小时就离开了地下墓穴。

再次重见天日时，众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走完消毒、记录程序，这个临时拼凑的小队分道扬镳，云行水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打算，但他自觉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了，虽然不理解班长提议原路返回的原因，但是小迷宫之后就是圆厅，有他没他差别不大，那条隐藏墓道确实是个没什么危险的捷径。

云行水婉言谢绝了军方的再次邀请，包袱款款回位面商店去了。

另一边，代号班长的特种兵班常经过层层筛查终于见到了军队的最高领导人。

“首长好，我是雄鹰特战旅的上尉班常，前来报告。”班常规规矩矩地敬礼，然后保持着立正姿势，等待首长进一步指示。

面容严肃的军队首长不苟言笑，“听说你有事找我。”

“是的，首长。关于A001号墓穴……”班常的脸上闪过凝重之色，将墓穴中的事情一笔带过，然后进入正题，“灵气潮汐万年一度，现在正是蓝星灵气涨潮之时，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此外，还有隐藏墓道中的知识，那才是华国在随后而来的大灾变中的立身之本，只是知识是污染，我们要想办法……”

阿宅会下意识关注二次元、教师会下意识关注学生，人总会下意识关注自己在意的部分，而班常作为小队队长，他了解得比其他队员（除了云行水）多一点，所以也就格外关注这方面。

隐藏墓道中的知识浩如烟海，最先被理解的正是他们关注的。

班常有幸抓住了线头，班常不幸抓住了线头。

随着他的叙述，办公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百鬼复苏、群魔乱舞、诸神的触手将涉足人间……人类真的能在那样的未来中保留火种吗？

年纪已经不小了的老首长打破了这难挨的沉默，他的声音铿锵，血与火的过往让他的话多了一种很难描述的信念感，“可以的，华国人一定可以的，万年前，我们的先祖为后来者留下了星星之火，万年后，熊熊的烈火这片土地之上一定可以扫除所有的障碍。”

“遇水架桥、逢山开路，办法总比困难多，既然眼前的有河，那我们就摸着石头过河，你一个人能从墓道里看出这么多信息，我们华国有二十亿人，军队有一千万人，众人拾柴火焰高。”

“只要华国人还在，华国的军人还在，我们就不会输。”

他说话时平静的，其中的饱含的力量却不容任何人忽视。

班常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是。”

……

“扫屋计划”进展顺利，云行水回去时，位面商店附近已经没有了间谍。

在外面待了大半个月，云行水打开位面交易系统，惊喜地发现，他可以连接新位面了。

虽然现在不缺吃，也不缺钱了，但是贷款合同都签了，他起码要还完钱再说，他又不是什么魔鬼，不至于丢下一笔烂账给位面银行。

既然签下合同，他就没有抵赖的打算，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

新位面暂且不急，云行水再次前往古代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