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到了手里，守城士兵露出笑容，他见越长风玉树临风，心中猜测马车里的定也是个美人，眼睛不住地瞥向马车。

越长风不喜欢士兵的目光，低声对士兵说，“他害羞，还是别看了，我好不容易求他随我出城的。”

那士兵也是个八卦的，笑眯眯地低声问越长风，“夫人肯定很漂亮吧？”

越长风不耐烦再与之多说，递了一个你懂的眼神，“时间紧，小哥行个方便吧。”

士兵得了银子，一边琢磨着车里到底是哪样的美人，一边心满意足地开城门去了。

车里的美人什么都不知道，只听见外面嘀咕了一阵，不一会越长风就回来了，车子一沉便又缓缓开始移动。

驶出城门后，越长风才回头问车里的人，“怎么不说话？”

周鲤：“说什么？”

越长风：“你就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不怕我把你卖了？”

周鲤：“我又不值钱，你卖我做什么？”

“你得罪了赵显，我若是现在把你带到他跟前，你猜他会如何对你。”越长风的声音懒洋洋地传进车内。

周鲤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躺到车里准备好的被褥上，躺下前把身上的罩衫脱下来盖在身上。车子摇摇晃晃，好像小儿的摇篮，他舒服地闭上眼睛。

越长风等了一会，继续追问，“不敢说话，怕了？”

“你真啰嗦。”周鲤念叨了一句，随即进入了睡眠。

这几日一直在忙，今日又是一翻周旋，周鲤累坏了。车外树影摇曳，夜深人静，只留越长风一人看他看得入迷。

再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一缕晨曦从车门照进来，耳边是啾啾的鸟叫声。

周鲤翻了个身，迷蒙地睁开眼，越长风正依靠在车窗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见人醒了，越长风长眉一挑，像个纨绔一样吹了声口哨，“美人起床了，你可真能睡。”

不打算理会他，周鲤揉着手臂坐起身问，“到哪了。”

“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你现在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真不担心我卖了你啊。”越长风推开车门伸手进来，“来吧。”

周鲤自然地搭上他借力起身，“你都不整日拉着脸了，我就不能没心没肺一点？”

说来也怪，在临封城的时候，周鲤因为某些原因处处迁就着越长风，对方也总不买账，时不时就要找点事为难他。现在到了世平城，两人倒像是朋友般，能自然地开几句玩笑了。

虽然中间分开了几年，两人之间也还有些没说出口的隔阂在，但相处起来却比在旁人面前自在。

下了车，周鲤被眼前景色惊呆了，晨曦微露，漫山遍野一片花海出现在眼前，微风带着一点淡淡的花香，令人精神一振。

“怎么样？不错吧？”越长风面露得意，他指着天边的一片云，“等会太阳会从那边出来。”

在周鲤愣住的一刻，他就知道来对了，再看见他眼中露出的惊讶和欣喜，觉得驾车一晚的疲惫瞬间飞走，心情也不由自主跟着好了起来。

周鲤回头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前两日路过看见的，当时还都是花苞，想着这两日应该开了。”越长风回车上拿来周鲤的罩衫给他披上，“看完日出，带你去吃东西。”

忽然有一种被照顾的感觉，周鲤狐疑地问，“你该不会是有求于我吧，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如此费劲。”

越长风失笑，盯着他说，“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还有，说我冷脸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不知道？整日拉着个脸的难道是我么？”周鲤说，“看看你身边的人，哪个不是诚惶诚恐。”

“我这人不笑的时候确实像脾气很差，我看你也没怕。”越长风说，“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周鲤笑了笑，“差就差吧，我孤家寡人一个，是没什么好怕的。地方选的也不错，我很满意。”

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这回再见，怎么也生不起初见时忍气吞声的心思，虽然仍是身份天差地别，但他就是敢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想法。

越长风也喜欢他有什么说什么，现在的周鲤比从前快活，他也跟着高兴。

谈笑间，太阳缓缓从天边升起，金色的日光冲破云层，从间隙里透出来，瞬间铺满大地，照射到每一处阴暗的角落，也照进了周鲤心中。

“真漂亮。”周鲤对越长风说，“多谢你。”

有多久没这么安静看一会日出了，他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

还是在临封城的时候，周家的宅子前面有一个小土坡，小时候他常和周灵儿一起，忍着困早早爬起来到小土坡上等着太阳露脸，每次看到日出都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看完了会被杨氏叫回去吃早饭，然后他跟着周伯渠读书，周灵儿跟着杨氏学女红。

长大之后兄妹俩进了绣坊，然后杨氏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虽然也有一段时间日子是温馨的，但也整日忙忙碌碌。只能在偶尔早起的时候，感受到从窗棂处投射进来的日光，或者在去绣坊的路上，匆匆抬头看上一眼，之后就再没有过那么轻松自在的日子。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越长风说，“我也许久没这么轻松了，借这个机会全当散心，你高兴就好。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又驾车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越长风将车停在院子前，回身拉周鲤下车。

这回周鲤不是刚睡醒时没力气的状态，他避开越长风递过来的手，“我又不是姑娘，自己可以下。”

越长风收回手，“你这人，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小院里的人听到马车声，从里面走出来，看见越长风立刻笑了，“公子又来啦，今日来点什么？这位公子长得可真好，怪不得一早就有喜鹊落在院子里。”

周鲤见来人是个五十来岁精瘦的小老头，再看院子门口写着饭庄两字，便知道这是专门招待过路客商的地方，院子不大，看上去挺干净。

见有人夸周鲤，越长风哈哈一笑，看着周鲤说，“这是个矫情人，拿出你铺子里最好的东西。”

小老头性格爽朗 ，“那老头我可得亲自掌勺，公子要吃什么？”

“两碗馄饨，一碟青菜，再来些点心，其它的你看着办。”越长风不管周鲤什么神色，直接吩咐老头。

老头叫了声好嘞，转身进去忙活了。

越长风带着周鲤坐到院子，拿了杯子冲洗，“我路过两次，都是在这里吃的，味道还不错。”

周鲤看着越长风宽阔的肩背以及英俊的面容，不得不说，这人除了脾气不怎么讨人喜欢，长相真是没得说。这样的家世，这样的面貌，在东都应该十分受欢迎吧。

感受到周鲤的目光，越长风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在猜吕公子没事献殷勤，目的是什么。”周鲤迎上越长风的目光，毫不避闪。

越长风凤眼弯了弯，“那你猜到了吗？”

听出话里引诱的意思，周鲤偏不上当，“没猜出来，让吕公子白白忙活一晚上，真是过意不去。”

不一会店家将馄饨和点心端上来，周鲤拿了筷子开吃，“嗯，味道确实不错，吕公子破费了。”

“你也不用装糊涂，我就是来拉拢方氏的。”越长风始终注意着周鲤，没打算放过周鲤一丝一毫变化“你心里明白。”

周鲤坦然让他看，“那你可找错人了，锦绣学宫是方宫主的说了算。”

“你不是大管事吗？”越长风说。

周鲤反问，“只是个称呼，你会当真吗？”

“如果是你，我就当真。”越长风说。

这话真让人不知道怎么接，周鲤低头不做声。

越长风放下筷子，接着往下说，“你得罪了赵显，廖远却没有为难你，你与他说了什么，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太子的人。”

说到这里，周鲤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太子一派，原本他们这辈子都会毫无瓜葛，就是这个站在东越顶端的人，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家破人亡，差点沦为逃犯，只因为他需要，就可以对无辜百姓弃置不顾，甚至拿百姓的生命做为他争取皇位的工具。

周鲤轻轻地笑了一下，“我这样的人，就算知道这些又怎么样，你不会以为我要找太子报仇吧？”

越长风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说，“若只是为了度日，你大可不必与他们虚与委蛇，你如今赚到的银子，也不少了。”

“谁又会嫌银子少？”周鲤看着越长风，“吕公子，你家是皇商，以你目前的财富，几辈子都够花了，不也还是四处奔波吗？”

越长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的银子的确不少，可人这辈子不能只顾着银子，大丈夫在世，总要有点抱负。”

“这么说，吕公子心系百姓社稷，不单单要做皇商，还要匡扶正义？”周鲤歪着头看他。

风吹乱了他鬓边的黑发，也吹散了他心口的一点怨气。

周鲤平心静气观察对面的人，刨除他那些复杂的心思，他认识的吕公子，的确做了许多利益百姓的事。

为南军军费辛苦奔走的同时，也不忘了救济临封城的流民，甚至为了帮他一个不相干的人，请小越将军为自己脱罪，每一件不仅仅是一个皇商做的事。

看一个人不能只盯着他的缺点看，这么一想，吕公子的确优点更多一些。

越长风不知道周鲤心中想这么多，他只是摇了摇头，“那些都谈不上，形势所迫，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为什么你非要拉上我，和廖远一样要庇护我？”吕公子绕了这一圈，其实完全可以直接与方锦绣谈利益和家族前途，大可不必扯上他。

他才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为什么，顺手而已，我这人古道热肠。”越长风说，“再说，我相信你的才华和能力。”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周鲤不为所动，“就因为我是大管事？”

越长风摇头，“因为锦绣学宫在储备大量丝绸，锦缎，往年都没有这样。”

“但我不觉得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如你说点能打动我的。”周鲤单手撑着下巴，懒懒地说。

越长风仔细端详周鲤，“你比以前更聪明了，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