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傍晚，预告的直播时间已经过了五六分钟，可是镜头还是没有打开。屏幕上“刷刷”划过的弹幕都在问。

【什么情况？怎么还不开？】

【别家都已经开机了，又是方瑜这里搞特殊是吧】

【节目组在捧谁也太明显了】

又等了一分钟左右，镜头终于开了。

方瑜站在等行礼的传送带边，臂弯里抱着黎瑾。孩子紧靠在父亲肩头，镜头晃动间，隐约能看到黎瑾发红的眼角。

【什么情况？孩子哭了？】

【不是刚下飞机吗？】

【出什么事了？听得人心疼】

方瑜不断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和脊背，嘴里低声哄着。他目光垂着，纤长的睫毛掩住眸中隐约打转的泪光。

刚才自己正睡着，突然被身边黎瑾的抽泣声惊醒。他猛地睁眼坐起，只看到孩子趴在他身边，双手揉着眼睛，无声的在那掉眼泪。

方瑜吓得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先把孩子抱进怀里。黎瑾贴在他胸口不住的道歉：“小爸爸……我，我错了……对不起……”

“玉玉，怎么了？怎么要道歉？”

黎瑾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惶惑，声音抽噎着：“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让小爸爸挨骂了……”

黎瑾愣了几秒，这才注意到掉在座位夹缝里的手机。他拿起来一看，顿感指尖凉的有些发麻。

“玉玉……”他嗓子像是被黏住了，“这些和你没关系，也完全不是你的错，明白吗？”

黎瑾拨浪鼓似的摇头：“是我的错，爸爸肯定在想你的，他爱你的。我应该直接说出来，我没有骗人。”

方瑜用纸巾细细擦着黎瑾的眼角：“这不是玉玉的错。”

刚才在屏幕上看见的辱骂和他晕迷中看到的未来剧情缓缓重合，梦中预告的悲惨结局所带来的恐惧侵蚀着黎瑾的每一个毛孔。

眼前的传送带缓缓旋转着，方瑜始终保持着黎瑾的正脸不出镜，仔细护着孩子还未平复的情绪和自尊心。

甄涛炎躲在摄影机后面探头探脑，心里抓心挠肝。

这么好的爆点啊！

他轻踹了旁边的摄影大哥一脚，眼神一瞟示意对方：“你找找角度啊。”

可摄影机稍微一动，好似一直垂眸发呆的方瑜突然抬起了眼睛。那双纯如荔枝一般的眸子突然凝出冷硬的光，一记扎在摄影大哥蠢蠢欲动的脚步上，把人喝在了原地。

那一瞬的眼神转眼即逝，他的神情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柔和。

【呜呜呜我的妈，刚才那个护犊子的眼神，我死了】

【他好凶，我好爱】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解释？不能解释也别在这一直情绪down着，很窝心啊】

这时他们的行礼终于转了出来，方瑜单手拿上东西，继续抱着孩子一路往出站口走去。

这时，直播间里突然跳出一段长留言。

【我是刚才和方瑜同飞机的乘客，就在他们座位前面。我理解的大概情况是孩子拿大人手机去玩，结果看到了网上一些不好的言论，直接就吓哭了。小朋友一直抱着他爸爸不放手，说是自己不好，害他爸爸挨骂了，一直在道歉。方瑜也哄了好久。】

此言一出，下面立刻炸出一连串的人。

【这小孩才五岁，都不识字，上哪看去网友恶评？】

【这故事编的离谱了】

【靠，最讨厌哭闹的孩子了】

【是不是因为看到了这段视频？就在热一的广场上，有一说一，这剪辑和引导真的合适吗？（链接）】

【导演的这个问题确实对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双亲的婚姻有什么问题那也是大人的事，哪个孩子愿意直接接受父母之间根本没有爱的事实啊？而且到现在到底有什么证据证明黎宸和方瑜的婚姻有问题？】

【笑死，当年方瑜就是个十九线糊咖，怀着孩子一夜飞升嫁进黎家都忘了？】

【不会是方瑜故意让孩子看到热搜的吧，拿孩子来卖惨】

【不就是孩子暴露了他的婚姻名存实亡的事实吗？这就破防了？】

【被戳中心思了呗，他一旦被黎家抛弃，那现在享受的一切可就都没了】

【但是我真的心疼玉玉了，小朋友看着那么酷酷拽拽的，但他真的很怕家庭破碎吧】

网友们在弹幕里吵作一团，方瑜瞥了一眼大概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依旧一言不发，沉默着一路到了车上，把黎瑾小心放下。

要回应吗？

五年前他嫁给黎宸，虽黎家在所有官宣文件里给足了他体面，却依旧挡不住他和黎宸天差地别的地位带来的海潮般的阴谋论。那时，他最后的选择是沉默，退出。

但现在，可能还是那群人，他们骂的是自己的孩子。

他们这个家没有人做错什么。五年里黎宸尽职尽责的当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给了他应有的一切尊重与关照，尽其所能的陪伴孩子。

毫无疑问，自己深爱着黎宸，但他也很明白，成年人世界的婚姻不是乌托邦，他无意再去讨论“爱情”这一元素在婚姻里存在与否，但他已不能容忍有人这般对伤害了一个孩子的行为赶到无所谓。

想到这儿，坐在车里的方瑜挺直了背，抬眼直视镜头，正欲开口的瞬间，直播屏幕上突然亮起一个全屏特效。

【星钻VIP用户黎宸，进入直播间。】

方瑜浑身微微一颤，镜头外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他张了张嘴，惊的脑海中空白了一瞬。

还没等他和网友们反应过来，屏幕上所有的弹幕忽然都消失了。一个烟花盒从底端跳出来，晃了两下，“砰”一下炸出一串烟花，炸出的星光又汇聚成一捧玫瑰，最后玫瑰消散，留下两个金色的星光字体：“我很”。

【用户黎宸，送出520“浪漫情人”礼物】

方瑜眨眨眼：“啊？”

紧接着，相同的特效又出现了一边，这一次，最后两个变成了：“想你”。

【用户黎宸，一共送出520“浪漫情人”礼物x10】

这个华丽特效就这么在直播间播放了十遍，最后定制的两个字全部连起来变成了一句话：“我很想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我爱你们，等你回来。”

方瑜愣愣的看完这十遍，心里把句子琢磨着一连起来，脸颊“刷”的一红，贝齿咬住下唇，快速的眨了眨眼，抬手压着嘴唇，羞的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哪！十个520礼物！我疯了！】

【而且这个定制文字的小心机，黎宸你怎么这么会！】

【哈哈哈方瑜本来凶巴巴的，结果直接被老公的直球打蒙了】

【啊啊啊他害羞好可爱啊，好奶，好像亲】

【现在谁还说黎宸不爱方瑜的？这是真金白银的爱啊，护妻男人YYDS】

网友们在弹幕里发疯，车内原本凝重的气氛也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局打破了。

原本一直低头不语的黎瑾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方瑜的变化，他抬起头，顺着小爸爸的视线看到了屏幕，懵懂的眼神在一次又一次烟花爱心的特效里逐渐绽放出光彩。

“这是……爸爸吗？”黎瑾揪了揪方瑜的衣袖，此时方瑜藏在袖子下的手正在止不住的发抖。

那些网上的喷子被打脸了，其实方瑜也被打脸了。

好幸福啊。

刚刚在心里装的大义凛然的说自己的婚姻不需要“爱情”，怎么可能不期待呢？这是他在学生时代的校园里一眼就爱上的人啊。

“小爸爸，爸爸说什么了？”黎瑾环抱住方瑜的腰，迫切的双腿爬上了座位。

方瑜哽咽了一下：“爸爸说，他要我和玉玉都照顾好自己，他很想我们。”

很像我们……黎瑾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跪在座椅上挺直了身子大声说：“爸爸不要担心，我一定照顾好小爸爸。”

“哈哈哈哈。”方瑜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黎宸：好。】

黎瑾兴奋的一指屏幕：“你看，爸爸说好。”

简单却直白的互动再一次引的直播间的网友为之疯狂。此时方瑜这一处的直播间人数已经破了一千万。

这时坐在前座的甄涛炎转过头来，音调极其兴奋：“黎宸老师是第一位来我们直播间互动的亲属嘉宾呢。”

方瑜还没说什么，反而是黎瑾，原本雀跃的脸色猛地一边，板的一张面孔，嘴巴撅着，开口的情绪有些紧张，却又笃定：“叔叔，我的小爸爸人很好，你要对他好一点，可不可以？”

甄涛炎：“我没……”

黎瑾还盯着他，眼神纯真……又怨愤。

【导演差不多得了，真把孩子当傻子了】

【真诚一点好吗？明明就是你的错，给孩子道歉吧，不会掉块肉】

【不得不再夸一夸方瑜，他真的一直都很平等的对待孩子】

【拒绝节目组以后再有故意引战找爆点的行为，别忘了你们前两季开始是怎么把节目做出来的，观众要看亲子日常，不要看撕逼】

直播间的风向转瞬就变了，甄涛炎脸色一阵青一阵黄，终于还是对黎瑾低了头：“玉玉，叔叔给你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黎瑾依旧满脸担忧：“那你以后不要觉得小爸爸是坏人，好不好？”

甄涛炎：“好的。”

黎瑾听完，脸上的表情来回变了几次，皱着眉头显得很懊恼：“我不信任你，这怎么办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实诚的孩子】

【失去了孩子的信任真的很可怕】

【二胎妈妈看到这一段有点想哭，我家老大小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时，又一个带着尊贵头衔的账号冒泡发言。

【用户黎宸：玉玉，你可以和导演签个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