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桉见相语薇狠狠瞪向他，才缓过神来逃。
他双臂疼痛有没有力气，腿上也没有一处好皮肤，跑起路来也格外的慢。
相语薇从安全通道，攀着栏杆往上走，她虽然伤势惨重，但毅力惊人。
眼看对方要追上他，白桉随手捡了根钢筋死死捏在手里。
“你......你别过来！”
“捡了根玩意儿就想吓唬我，”相语薇粗喘着气，“你还嫩着呢——啊——”
一根箭矢破空射向相语薇，正中头颅。
眼前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白桉捂住嘴。
他认识这箭矢，是宋悠人的！
相语薇的“尸体”抽搐，地上黄白红交杂的□□，让人看得生恶。
白桉越过那具尸体朝楼下跑去，一路上不是碎石，就是松动的钢筋地板，十分危险。
但白桉好像看不到一样，顺着楼梯一层层沿着之前周琅摔下去的地方寻找。
下两层楼后，他终于看到步伐踉跄的周琅，和不自然垂着的左臂。
他没事，太好了。
白桉不敢靠近他，怕他伤得严重。
刹那间，整栋楼晃悠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
周琅面色骤变，这是白桉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情绪的表情。
“走，先出去。”
“宋悠人还在楼上......”他凭着箭矢射入的方向，大概猜到了对方的位置。
“他总会比我们快的。”周琅强势地牵住他的手，往楼下跑去，不容拒绝。
越到下方楼层，越感受不到摇晃和震动，但不断窸窣掉落的墙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们，这次是在与死神争时间。
跑出宿舍大楼时，白桉的喉管都被带着尘土颗粒的空气摩擦得发痛。
周琅拉着他试图走远些，白桉甩开他手，撑着膝盖在原地喘息。
“这儿很危险。”他以为白桉想要休息，解释了一下。
“宋悠人没出来。”他灰蓝纯净的眼眸，直直凝望着宿舍大楼。
周琅听到，脸色冷了下来，他拦腰抱起白桉，朝医务室走去。
旁边树下乘凉的蓝半和曾新月：“哟~哟~哟~”
白桉力气扳不过他，最后还是被拖进了校医院的保健室。
他看着周琅不自然的左胳膊，担忧道：“你的左手，还好吗？”
“撞在栏杆上，骨折了。”
白桉瞪大眼睛：“这......！”
“没事，很快会好，玩家的痊愈能力都比常人快很多。”周琅漫不经心。
说来也是，他在现实世界中，对紫外线的敏感度远超黑塔世界，而且动辄住院。
脸上的伤也是，很快就痊愈，且没有疤痕。
白桉无措地坐在保健床上，周琅说要帮他处理伤口，这样会好得更快些。
他看着对方拿着碘伏逼近，不自觉僵直着腰身。
“衣服撩起来。”
他之前扑过去救周琅时，上半身直接摩擦粗粝的地面。因此，从平坦的小腹到胸膛，是一大片创口。
之前也不知道怎么的，忘了疼痛。
现下周琅拿着蘸水的纱布轻轻擦拭创口周边的尘土，他反而觉得疼痛难忍，倒抽一口气。
听到声音，周琅抬头看了他一眼。
白桉两只手乖乖地撩着衣摆，两只眼睛紧闭着，眼下的粉痣红得滴血，受刑一般。
周琅将动作放得更轻，只用纱布表面的水分沾走砂砾。
他眼神总是被那两个小点吸引，然后匆匆挪开。
好像也受伤了？还是他的错觉？
周琅深吸一口气，拿出碘伏，一点点上药。
这次才看清，是真的有划破。
清凉的棉签划过，白桉收紧腿，手攥紧了白床单，捏出许多褶皱。
“胳膊。”
白桉乖乖伸出手，如同被他牵引的机械木偶。
胳膊上有一处三厘米的破口，手臂上鲜淋淋的血正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看伤口，应该是炸裂的碎石擦过留下的，不算浅，里面还有些许小的砂砾。
周琅用镊子一点点给他挑出来。
他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伤的是左手，不然做不了这样精细的活儿。
纱布一圈又一圈，腰腹，手臂几乎都缠上了。这下白桉变成了真的木乃伊，不过是最可爱的木乃伊。
周琅对着自己的杰作，嘴角上扬，稍显得意。
白桉僵直着手臂去盥洗室，直着手拧帕子，因为纱布的束缚弯曲不了胳膊，他拿着帕子在那里尴尬站着。
“我来吧。”周琅接过，替他擦擦脸上的灰烬。
“其他地方别沾水，早点好起来。”
他轻声细语，就像是哄小孩子。明明周琅自己才是那个受伤也要洗澡的“坏孩子”。
“好的。”
周琅处理起自己的伤来，就麻溜不少。他对自己是毫不心疼，清创、上药一气呵成，血水浸染他的衣服。
白桉咬紧牙看着，想着若还有下一次，自己能帮上忙。
【任务四，替宋悠人包扎伤口。】
这时，系统突然发来任务。
包扎......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任务总是莫名其妙，但是每次去找宋悠人，周琅都不高兴，这系统就像是再给他下绊子一样。
【玩家，我是根据您量身定制的任务系统，逃跑您没体力，解密您没智商，您还能做什么呢？若是不喜欢，我可以给您换点硬核的。】
西八。
白桉想到韩剧里那句单一骂人的话，现下是如此的贴切。
【不好意思亲，这边听得到呢！】
周琅手卷起老头背心的边缘，抬手脱了下来，朝盥洗室走去。
“你要冲洗吗？”白桉叫住他。
周琅见对方两眼闪亮地望着他，有些纳闷，但还是回道：“嗯，可能时间有点长，你要现在用吗？”
“不不不，你去吧！”他语气欢乐。
周琅上下淡淡地打量他，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盥洗室。
白桉悄悄溜下床，开门朝教学楼的弓道场去。
他猜宋悠人在那里。
......
宋悠人看到他满身纱布来找自己时，一脸震惊。
白桉也是第一次见他眼睛瞪得这么大。
“你这是......多严重？”
白桉：“啊，不是......你误会了。是我体质不好，才包扎这么严实。”
他是见识过相语薇从钢筋上把自己拔起来还能动的，这群人的恢复力根本不是他能媲美的。
“今天没看到你，宿舍楼塌陷你没受伤吧。”白桉走过去。
宋悠人背着手：“没有，我跑得快。”
“那拉弓的时候呢？”白桉朝他身后探头。
果不其然，宋悠人的右手指腹血肉淋漓，像是挖去了一块肉。
白桉抓起他的手，抬头问：“为什么会伤这么重？”
“没有指套，当时着急了，没控制住力。”宋悠人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放心，很快就好了，弓箭手最了解弓箭。”
“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白桉看到储物柜上的药箱，翻找出碘伏和纱布，模仿着周琅的方式，帮他止血。
空气中血腥味若有若无。
宋悠人凝视白桉，他纤长的睫毛扑簌，在眼下投射成一片颤动的羽翼。
“我看见你救周琅了，没有想到你这么轻居然能拉住他。”
白桉睫毛一颤：“潜力嘛，都是生死关头爆发的。”
“如果站在你身边的是我，你会救我吗？毕竟，我们好像立场不同。”宋悠人喉结滚动，突然觉得喉咙干涩。
“之前的话，我会救你；现在，可能不一样了。”白桉说道。
这个说法出乎宋悠人的意料，他像是没听清楚，反问了一声：“嗯？”
“你那时明明就看见我了，又说后来救我很急？”白桉抬眸看他，灰蓝的眸子在室内晕染得更加深邃，复杂的情绪隐藏其中。
“当时弓不在身边。”
“好吧，抱歉，是我想太多了。”白桉抿了抿唇，低头给他缠纱布。
“你真是善良又心软。”宋悠人的笑容扩大。
“那不要欺负我。”白桉给他系上个小蝴蝶结，“我能问问你有愿望吗？”
“没有，所以我不会是你的敌人，我也不会伤害你。”他栗色的瞳孔映照着白桉的脸庞，语气坚定。
“你呢，白桉？”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嗯？”
“实现你的愿望。”白桉认真。
宋悠人瞳孔颤抖，下一秒又变得云淡风轻，那个惊讶的神情仿佛是白桉错看。
“你......没有自己的愿望？”他不确定地问。
“别人都说我该有，但我实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任务完成。】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白桉把纱布和碘伏收纳好，自己才站起身来告别。
【宋悠人好感度上升50%。】
【恭喜玩家，宋悠人好感度达到100%。】
“那我支线任务完成了吧？”
【虽然，但是系统这边并没有显示完成，不过玩家好感度达到100%确实就算完成。】
一长段话绕得白桉稀里糊涂，完成，又不算完成？
【也许是奖励没领取？】
白桉头大了起来。
“领取奖励。”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画面涌入白桉的脑海。
这次一进入宋悠人的回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弓道馆。
宋悠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青年男子。
“师兄，我要参加全国赛了。”青年男子说道。
“嗯，还有什么事吗？”宋悠人语气淡漠。
原来这就是宋悠人的师弟，不过看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友好。白桉想。
“听说——你进省赛了？大家都说你是一匹黑马。”师弟调侃。
“比不上你，进了国家队，天资聪颖。”宋悠人似乎一点也不想同他交流。
不过确实，当初明明都是一箭之差，师弟在弓道赛上前程无忧、顺风顺水，而宋悠人则因为心气选择了休赛。任谁，也不会甘心。
“师兄，听说前不久你还在治疗放箭过早，治好了吗？进省赛，不会是托了师父的脸面吧？”
宋悠人不可置信转过头看向他，栗色的眼眸透着怒气：“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不都是些大实话吗？”他狡黠一笑，两手一摊，肆无忌惮。
宋悠人自爷爷收了师弟为徒，就知道这位师弟对他不喜。
宋爷爷是有名的弓道手，全国少有敌手。他退役做了一段时间的教练，因教学严苛，许多学生并不适应他的教学方式，于是便自己辞职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有许多家庭富裕的夫人找他给孩子做私教，但是都被爷爷拒绝。收了师弟，也是因为爷爷自己说与这个孩子有缘分。
师弟家境平庸，甚至是艰苦，他的父母根本不能支付射箭的学费。但是他有天赋，就像白桉一样，稍稍一点拨，他便能有很好的成绩，宋爷爷发现时便欣喜，决定免费教他。
不过，正是因为这份天赋，师弟十分不喜宋悠人。因为，无论怎样努力，他都超不过宋悠人。明明，师父也说，师兄与他相比，算是愚笨。
可是天资聪颖的人，靠着努力，居然不能超越一个普通人，这实在教他耻辱，也惶恐。惶恐这份天赋是假，他将会失去学习射箭的资格。
宋悠人当然不知道师弟的想法，如今面对对方的恶言相向，他才第一次看清对方的嘴脸。
他休赛几年，但脾气并不算好，揪住对方的衣领就想挥拳上去。
“喂喂喂，别打人呀，我可是给自己买了不少人身保险。再说，有记者拍到传出去可怎么办？会被禁赛的。”
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宋悠人冷哼一声，放开他衣领。
“国赛见，希望你不要输给一个放箭过早的选手。”宋悠人撇下话离去。
“他二十岁了吗？我记得这场比赛，他说他师弟在这一年夺冠了！”白桉发现了重大线索，激动道。
【是的，是这一场。】
白桉心揪了起来，他不想看到宋悠人输，尤其是跌入尘埃后他那么努力地站起来，却还是没有摘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
然而，白桉再怎么祈祷，已经发生过的事不能再改变。
画面一转，到了宋悠人穿着袴服参加国赛。
久违的是，他的身边跟着宋爷爷，而且是作为他的教练出席。
白桉有些懵：“宋悠人和爷爷的关系缓和了吗？”
【不清楚。】
他继续默默看着比赛的进行。
比赛开始前，裁判组传来一阵骚动，观众和选手都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怎么了？”
“不知道......”
“我过去看看。”宋爷爷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过去，他的背影相较前几年有些佝偻。
师弟擦肩而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了他的下一位。
他们是同一组选手。
“师兄，他们在说——你的尿检阳性。”
简单一句话，犹如晴天霹。宋悠人握着弓箭的手都发麻。
他努力地回忆检查前，他都吃了什么，却仅仅想起那瓶师弟递过来的矿泉水——没有开封的矿泉水。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看见爷爷面含怒气，脸色张红地与裁判争辩什么，但是无论爷爷再做什么，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因为结果具有争议，裁判并没有禁止宋悠人参赛，只说他的成绩会灵活处理，裁判组尚需讨论。
宋悠人看着自己手中的弓箭，二十年来，再一次对和弓感到迷茫、不知所措，上一次还是休赛。
他看向眼神阴鸷的师弟，有些明了。
“难道是我的成绩，让你害怕了？”宋悠人嘲讽一笑。
师弟紧闭嘴唇，黑眸中乌云压城。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比赛开始。
宋悠人第一箭，九环；第二箭，十环。
一箭接一箭，前所未有的稳定，一下跳脱出全部选手，夺得了裁判组和观众的注意。
耳边热烈的呼叫声，争议声，宋悠人都没有听进去。
无所谓，不重要，他告诉自己。
享受吧，也许是最后一场比赛。
当他们小组退下时，宋悠人只低声说了一句：“也就这一次，你能赢过我。”
若是他因为尿检被剥夺冠军资格，这个奖杯自然就是师弟的了，毕竟他实力也不差，只是心术不正。
师弟的手紧紧攥住和弓，青筋暴起。
宋悠人刚从赛场中走出来，便听到一片嘈杂声。
“快叫救护车！这人估计是心梗！”
“青木先生！青木教练的选手是谁！”
宋悠人行走的脚步驻足，他目眦尽裂，慌张地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
“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人，凑不出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