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礼终于侧眸和今述的眼睛对上了,第一次认真的想要看看这个人。
今述问完这个问题后又懒洋洋的向侧面倾斜了一些,主动拉开了一些距离,他嘴角重新勾起一个弧度,又成了那副假装深沉的模样。
卿礼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今述理所当然的说:“世人皆知被诛仙剑斩杀的人必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人人都在惧怕,而你却不然。”
“你想死,甚至不愿入轮回。”
“为何?”
今述问完这些话就定定的看着卿礼,殊不知他身侧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悄悄握紧了。
卿礼沉默着与他对视,很久都没说话。
今述正想放弃追问,却听卿礼缓缓开了口:“我就是想死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今述动作一顿,缓缓垂下了目光,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连带着握着的手也缓缓松了力道,良久,他叹息一声:“是啊,和我无关。”
他抬眸扫了一眼抱着洛风草的卿礼,随手又变出一件披风来,轻轻披在了卿礼身上。
他退后些许,重新躺了下来:“是为师逾矩了,夜还长,早些休息吧。”
这件披风静静的包裹着卿礼,他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是温热的,他的目光越过手里的洛风草看向背对着他侧躺着的人。
也许是披风太暖了,又或许是手中的灯盏温度太高,卿礼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莫名觉得有些孤独。
他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不是不想入轮回,是一场大梦醒来,突然觉得身如浮萍,无牵无挂。”
躺在那边的今述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翻过身来。
卿礼继续道:“没什么牵挂,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也无所谓入不入轮回了。”
今述重新坐起来,他看着那个被月光和火光笼罩着的少年,心里泛上来丝丝缕缕的苦和疼。
卿礼被他看的眼神看着不自在的撇开了脸。
今述重新向他靠过去,本来卿礼以为是打算安慰他,脑海里正想着怎么说比较合适,毕竟他真是非常不擅长这些,然而却猝不及防的听到他说:“那你拜我为师吧。”
卿礼:“???”
今述继续说道:“拜我为师就有了牵挂了,正好能跟你扯点关系出来。”
他顿了顿,忽视卿礼渐渐冷下来的眼神,笑盈盈道:“拜我为师,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不需要礼尚往来了。”
卿礼把手里的灯猛的递过去,冷着脸说:“离我远点。”
今述好脾气的拉过他的手,把灯盏重新放回去,继续诱哄:“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要叫洛风草吗?你答应拜我为师,我就立刻告诉你。”
卿礼在脑海里唾弃自己——刚刚绝对是脑子抽筋了才觉得这个人孤独。
他迅速把灯放到两人中间,裹着披风背对着他重新躺下,彻底不理人了。
今述又逗了几句,见他真的不理人了,终于安静下来。
借着火光,他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悄悄抬手散出来一些安神的香,直到看着卿礼睡着了才重新躺下来。
“晚安。”
翌日一早,卿礼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喊醒的,他迷糊的醒来,混乱的记忆让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他翻了个身,看到了放在身后的洛风灯盏,昨日的记忆渐渐回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身侧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窗户被打开了一些,有阳光悄悄的透进来。
卿礼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灯,最终还是弯腰把灯拿起来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袖里。
他推开门,外面的阳光正好,卿礼眯眯眼睛适应了一下,迈步走了出去。
昨晚天太暗了,如今天光大亮,他终于能看到屋子外的景色。
这里居然是暮云山的半山腰处,远处还能看到通往山顶仙门柳家的山路。
卿礼嘴角抽了抽——这个人还真是心大,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也不怕那群人下来看到他们直接半夜偷袭。
他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观察起这个院子,这院子像是小孩子刚刚玩累了还没来得及收拾一般——左侧秋千,靠近窗户的土地上插着很多个风车,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有几朵像是小孩贪玩摘下来之后扔到了地上。右侧草地上有蹴鞠,还有掉在地上的竹蜻蜓。
卿礼走过去,把竹蜻蜓捡了起来。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是今述回来了。
卿礼转身,看到了他手里拿着油纸包裹住的包子。
今述把热包子塞到他怀里,笑着问:“喜欢竹蜻蜓?”
卿礼拿着竹蜻蜓的手猛的垂下去,冷着脸说:“不喜欢。”
今述闻言只笑了笑,主动转移话题:“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卿礼顿了顿,把包子拿起来沉默的咬了一口,他看今述没吃,疑惑的问:“你怎么不吃?”
今述正朝着那边的秋千走过去,闻言没回头直接答:“我吃了。”
卿礼哦了一声,吃着包子跟了过去,突然他猛的停住脚,问:“你下山去买的?”
今述在秋千上坐下来,看着他回答:“是啊,山上怎么会有包子。”
卿礼足足沉默了有十秒钟时间才继续开口说话:“……你下山买包子,然后又返了回来?”
今述点头:“是啊”
卿礼:“你是腿太久没用了吗?”
今述:“……”
卿礼继续说:“你不会把我喊醒一起下山吗?”
今述:“……额,乖徒,为师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卿礼怼起人来连自己都骂:“我是猪吗?”
“……”
今述真是被他的话气笑了,他从秋千上站起来,夺过卿礼手里的包子直接手动塞进了他嘴里。
在卿礼逐渐结冰的目光里,今述抬手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笑着说:“乖徒,你还是赶紧吃吧,凉了真的就不好吃了。”
卿礼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嚼包子的力气像是要把今述生吞活剥了。
今述重新折返回秋千处,卿礼目光落到他的腰间——那里的玉笛不见了。
卿礼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一句:“你的笛子怎么没了?”
今述朝腰间看了一眼,答:“换银两买包子了。”
卿礼顿时就对第二个包子无从下口了:“把包子退了,把笛子换回来。”他又从身上搜了搜,勉强找到几颗碎银子一并递过去,“刚刚那个包子吃完了,我用银子还你。”
今述没接,他抬眸看着卿礼道:“你身上还有伤,得多吃点儿。”
卿礼冷漠拒绝:“我不饿。”
闻言今述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组织语言说:“那笛子不重要,卖就卖了,你安心吃。”
卿礼:“不重要你随身带着?”
今述胡话张口就来:“也不算随身吧,路上捡的,卖了也不可惜。”
卿礼:“……”
屋子是路过碰见的,笛子是路上捡的,那双腿是不是也是因为是借的所以才愿意多用用?
这个人真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靠谱的气息,更是满嘴的胡言乱语让人完全不可能信任。
既然当事人不在意,那卿礼当然也没有异议,终于心无旁骛的吃完了包子。
等他吃完休息了一会儿后,今述从秋千上起来,推着卿礼到秋千上坐下。
卿礼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今述笑着答:“当然是让你坐秋千啊……抓紧了。”
卿礼立刻出声阻止:“等一下!”我不是小孩儿了,玩什么秋千!
但他后半句根本没来得及说出来,只见今述猛的用力,他整个人就随着秋千一起远离了地面。
呼啸的风从耳边迅速略过,发丝被吹的四处纷飞,心脏也惊的漏了一拍,视线猛的提高又迅速降低,在重新落下的一瞬间又被一个用力推向更高的地方。
失重感铺天盖地而来,却让肾上腺素激烈飙升,心率飞速加快,一直到很多个来回结束,卿礼脚踩到了实地上都还有眩晕感。
他默默平息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没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挂上了笑容的面孔。
今述的声音传来,在卿礼的耳朵里有些不真实:“好玩吗?”
卿礼还没彻底缓过来,闻言下意识的点头。
今述又问:“那喜欢吗?”
卿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然后迅速从秋千上下来,重新冷了脸:“不喜欢。”
他快步朝屋内走过去,却像是落荒而逃。
他身后,今述缓缓坐在了秋千上,眼睛随着卿礼的身影走,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看来是喜欢了。”
—
接下来几日,今述就和卿礼一直住在这间小破屋里,但卿礼并没觉得无聊,因为今述总是在找各种各样的乐趣。
比如哄着卿礼一起折风车,美其名曰要把左侧插满风车,那样风吹起来会非常好看。
比如非要说自己年纪大了要适当运动一下,强行拽着卿礼去玩了几场蹴鞠。
比如非要说卿礼喜欢竹蜻蜓,于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些竹子,硬是拉着他一起做了两个。
当然了,这并非一帆风顺的,做竹蜻蜓的时候,这位不靠谱的非要当他师傅的人把自己手给划破了。
卿礼冷着脸回屋里把药膏拿出来塞他手里,嘲讽到:“活该。”
但今述不在意的随手找了块布擦了擦血,从善如流的说:“总要有尝试才有成功,在尝试中失败是很正常的,受点伤就更寻常了。”
卿礼:“……”
这几天今述仍然不厌其烦的劝卿礼拜师,但不出意外的全都被卿礼拒绝了,原因无他,实在是他觉得这个人太不靠谱了。
虽然被拽着去做各种幼稚的事情,但卿礼一直留心观察着那边的山路,时刻警惕着有仙门的人下来,但说来也是奇怪,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天竟然愣是没碰上一个人,更别说仙门的人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卿礼终于缓缓将目光落到了今述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述:为师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卿礼:大可不必
今述:你不懂为师的心
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