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嵬跑出了风来花榭，已经看不到林枝净的身影了，他朝着凌顶峰的方向而去，还没走几步就和迎面而来的孟元君碰上。

“六师兄。”江嵬跑到孟元君面前问，“你怎么过来了？”

孟元君说：“我来自然是有事，怎么，这里旁人来不得？”

“啊，”江嵬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开玩笑嘛，你也是来找师尊？他刚刚就往凌顶峰那边去了，师兄你从那边过来没看见吗？”

孟元君面无表情看着江嵬说完，最后说：“既然师尊不在我就走了。”

江嵬：“你找师尊到底是什么事啊？”

风来花榭附近一般人无法靠近，因此现在来往并没有几人。孟元君的表情上似乎闪过一丝犹豫，像是想要说什么。

“六师兄找师尊到底是有什么事啊？”江嵬又问了一遍，孟元君这副样子倒是让他好奇，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他这个修炼狂魔六师兄分心。

孟元君静默了半晌，最后看着江嵬说：“你还记得六年前隐族的那个混元厄魔阵吗？”

江嵬闻言脸色瞬间一白，慢慢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啊……”

“我又看见了。”孟元君说，“刚才帮四师兄去他屋里取点东西，我无意看见他摆在院子地底下摆了一道混元厄魔阵，只是没有启动。”

“怎么会呢，六师兄你不会认错了吧，四师兄虽然痴迷阵法，却绝对不会做这种违背六界规则之事。”江嵬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驳。

“这种事情，你觉得我会看错？”孟元君冷眼看他，“我来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师尊的，这既然师尊现在不在，那我就只能晚点告诉他了。”

江嵬心想这怎么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林枝净那么个不爱麻烦的人这次有得忙了，他迟疑地说：“六师兄，也许四师兄只是想钻研法阵，你不也说了阵法没有启动吗，兴许也没什么大事，最近苍山事多，我们还是先不要告诉师尊吧。”

孟元君：“不告诉师尊，出了事怎么办？”

江嵬咬咬牙：“四师兄肯定就只是单纯想研究研究，我看着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等这阵子忙过了我们再找个机会告诉师尊。”

“你就这么肯定，万一出了事谁负责，你要是不愿意告诉师尊，那就我去。”孟元君说着转身就走。

江嵬连忙把他拉回来：“六师兄，近来苍山事多，等过了这阵好吧，过了这两个月人都走了，咱们关起门来好说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咱们还是先别去打扰师尊了。”

他推着面无表情的孟元君往前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我们还是快些去凌顶峰吧，晚了又要被柳长老训了。

凌顶峰上搭建了一座高台，法会已经开始了，仙风道骨的玉清真人和不知打哪儿来的蓬头垢面的破道士争论的面红耳赤，激昂之声穿透峰峦响彻云霄。

江嵬拽着脸色黑如锅底的孟元君猫着腰猥猥琐琐从人群的最后面硬是挤到了最前面的空尘他们面前。

孟元君没再提要告诉林枝净的事，拉着脸甩开江嵬一直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把一本书扔到宜川面前，冷声说：“四师兄，下次自己去拿。“

宜川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一脸急切地抓过书头也不抬的翻看，嘴上还不忘友好道谢：“多谢师弟，下次师兄帮师弟带东西。”

旁边的亓元不解地看着他，往书上瞅了瞅：“四师兄，你要六师弟给你带本阵法书过来干什么，我们不是来听玉清真人与人论道的吗？”

“嘘，你小声点。”宜川抬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这里，这才放心，“我突然想起昨夜新研究的一种阵法有一处遗漏，这才传音六师弟帮我把书拿来看看。”

江嵬对宜川这个学习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又想到孟元君刚刚说的话，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想找到林枝净看看他在干什么，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人的影子，于是回头问：“大师兄，师尊呢，他不是过来了吗？”

空尘：“师尊过来只现了个身就又走了，好像是有事。”

江嵬”哦”了声，心里突然有些得意起来，林枝净确实有事，不过他不让告诉你们。可他去哪儿了，不在苍山，难道是去天宫找帝仓了？

远远地，江嵬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正往他们这边过来，皱着眉头问：“那是谁，好眼熟?”

“魔御。”孟元君往那边看了眼道。

江嵬撇撇嘴，看他样子是来找师姐的，虽然魔御什么都不知道，但江嵬私心里并不怎么想和他碰面。他挤到空尘面前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大师兄，你把这个帮我给你姐姐。”

“什么东西？”空尘接过，疑惑地问，“你自己怎么不给她，我姐姐就在……”说着他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江嵬没空跟他细说，比起在这儿听什么都不懂论道法会和看见跟自己有点血缘关系但又不认识自己的亲戚跟他师姐情意绵绵，他觉得还不如回屋睡大觉实在：“我有事，大师兄帮我给她吧，我走了啊。”

“诶，你去哪儿？这才刚刚开始人就跑了，你这是什么东西啊？”空尘在后面喊，回应他的只有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衣角。

江嵬溜了出来，转身往风来花榭走去。一路上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松快了些，到门口时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头：“谁？”

没人？

“师兄？”江嵬试探的喊。

没人回应，江嵬又道：“别躲了，我看见你了二师兄。”还是没人回应，江嵬一脚踢开挡在路上的石子儿，奇怪的看了周围一眼，大步进了院子。

刚走到门口，肩膀再次被人拍了下：“到底是谁啊这么无聊，有病就治没病去死少来烦人。”

周围安静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院子里寂寂无声，只有他一个大活人。

江嵬没好气的啐了口，回头就愣住了。

“阿嵬。”

肃宁轻飘飘地停留在他面前，在冲他笑。

江嵬想抽自己一巴掌，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含糊地说：“哦，是你啊。”

过了两秒又接着说：“你咋醒的这么突然，吓我一跳。”

肃宁青白一片的脸上带着淡淡地笑：“阿嵬，我想回家看看阿爹阿娘，你带我回去吧。”

江嵬低头点了点，越过他进屋说：“你等等我，收拾一下。”

他走到平时放置咬魂盏的台前，把咬魂盏拿了下来，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拿在手上茫然地看着跟着进来的肃宁，突然问：“疼不疼啊？”

他问的是那天在幽都城底的事。

“我都疼死啦。”肃宁脸上带着惨白的笑，飘到江嵬面前，“我还看见你也差点……要不是苍山神君及时赶来。”

“我比你运气好。”江嵬笑道。

肃宁：“你别这样说，阿嵬，你从小就聪明，可你运气一直不好，以前是四处飘零无依无靠，现在是一心修道可身边都是你师兄他们那样厉害的人，我们都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很难超越他们。”

江嵬说：“我心大的很，要不是心大，当年也不敢私自带你去魔界。”

肃宁摇摇头，慢慢道：“阿嵬，你不该自责，我现在这样和你没一点关系，可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在自责，我阿爹阿娘肯定怪你了，你不要生他们的气。”

江嵬道：“怎么会，你是我在苍山的第一个朋友。”他站起身笑了笑，冲肃宁比了比手上的灯，突然有些哽咽地说，“你进来，我送你回去。”

是夜，热闹了一整日的苍山终于随着夜幕降临渐渐沉寂。江嵬回到风来花榭之时，林枝净还没有回来，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的屋子亮着灯。

江嵬推开门，极目望去，不知不觉间他的屋子竟然被塞了满满当当的书籍，从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个房间，让他熟悉又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自己进错了屋子，从什么时候起，他就悄悄转了性。肃宁说的没错，他这几年每每午夜梦回，无不是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度过的。

白景闻笑他“拿着多书看了吗”，江嵬每次都是嬉皮笑脸地说“做给师尊看的”。确实是做给林枝净看的，可当夜不能寐之时，整个风来花榭中也只有他屋中点着油灯。

江嵬在一排排整齐放置的书架中摸索，最后在角落里抽出了本落满灰尘的十分破旧书。

他就势坐在地上，摊开书翻找起来，页面翻动间赫然写着混元厄魔阵法全集。

这是他从藏书阁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盒子里翻出来的，当时他甚至连看到这个名字都觉得浑身的血肉都在发痛，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把它带出来。

这是禁书，苍山虽然有收藏，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翻越，不过一般也没人会对这种书感兴趣，除了他那个痴迷阵法的四师兄。

混元厄魔阵乃是上古凶阵，可集天地六界四海八荒五大戾气怨气、魔气、鬼气、邪气、晦气于一体，阵法一成，可滋养毁天灭地无穷无尽的魔祟。在此阵内所有非此道者都要被绞杀，一入阵法生者必死。

江嵬想起六年前幽都城底见到的那几乎毁天灭地的阵法，当时林枝净说，那还未不成形。他觉得宜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说不定是孟元君看错了，他要找机会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