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聿乔是被破门而入的动静惊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见姬则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活像个半夜从博物馆里偷跑出来的机甲。

“怎，怎么了？”饶是姜聿乔天生性格淡定，现在说话也有些嗑巴。

姬则看着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活像是被炮轰过似的，语气里就带了些嫌弃：“你知道我的信息素？”

虽然信息素并不算在个人隐私范畴之内，但它是一个复合而成的气味，如果想要找出最确切的对应物，是需要花费大量人力财力的。所以对于帝国普通公民来说，一般只会将自己的信息素笼统地登记到某个大类之下，比如说酒或者松树，再更进一步，最多就是杜松子酒或者雪松这样。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于在军部担任重要职务的人，帝国会对每一位军衔在校官以上的军人进行最详尽的检测，像姬则的某位同僚，他的信息素就登记为：生长于洛夫特星球，东经109°16′，北纬37°18′的斑灼兰变种。而姬则的等级信息则是：里亚斯星球，西经70°，南纬60°，长400千米，宽900千米海域。

是的，她的信息素，就是一片海洋。

这样的检测并不为外界所知，因为一旦民众知道迄今为止分化出来的所有信息素，都能在帝国的星域内找到完全对应的气味，那必然将会引起恐慌——这简直像是在人体内加载了一个现成的数据。

虽然直到目前，还没有任何研究能窥探半分这连接中的奥秘，但未雨绸缪，官方已经暗中掌握了所有关乎帝国命脉者的信息素定位，只等有一天，或许会有神明愿意揭开深藏其中的真相。

至于姬则为什么能确定姜聿乔知道她的信息素，就是因为在那群愚蠢的海洋生物中，发现了一种与她信息素对应海域里独有的鲨鱼——很好认，头长得像个被锤凹下去的不锈钢盆。

姜聿乔刚醒过来的脑筋终于开始转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看到礼物啦？”

姬则“嗯”了一声，看起来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死样子，然后又接着追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信息素是等级非常高的机密，这人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研究员，绝不可能有渠道得知这样的消息，难道……

少将的脑子里想了一万种关于姜聿乔秘密身份的可能，却不料床上的人只是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交代说：“都是登记之后，军部把你的档案打包发到我光脑上的。”

？军部？

姬则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她在脑海里扒拉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根据帝国相关的条例，军人配偶婚后有资格共享部分权限这回事。

至于她的一切基础资料，自然也都在共享范围之内。

见姬则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姜聿乔忍不住出声安慰道：“没关系，你也是第一次结婚，没经验很正常。”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她在这儿身经百战个什么鬼啊？！

姬则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姜聿乔却好像没发现她的憋屈，竟然兴致勃勃地开始解说起了自己送的礼物：“我在底座连接处装了浓度感应器，一旦里面缺少氧气或者葡萄糖，就会自动补充需要的质量。这样反应就永远不会停止，海洋也永远会存在。”

“这算什么永远？”姬则一个劲儿地找茬，“感应器里的储备总有耗尽的一天，那时候一切不就结束了？”

听她这样说，姜聿乔明显愣住了。姬则看见她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对着从小到大收到的唯一一份生日礼物冷嘲热讽，她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试图想再说些什么。

姜聿乔却只是挠了挠头：“你要是觉得补货麻烦的话，那就我来呗。如果不想让我进书房，可以把海洋球直接放在客厅里。”

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姬则紧绷的神经猛地放松下来。

又是这样，在这个人面前，一切问题似乎都不算是问题，所有缠绕成死结的绳索总能被她轻而易举地拉开，顺畅地通往最实用的方案。

“海洋球？”姬则没了顾忌，就又开始嘴贱，“这就是你起的名字？”

姜聿乔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它是个球，里面也是片海洋，叫这个挺合适的啊。不过已经送给你了，你想改成什么都随意。”

“我才不会幼稚到给玩具起名字。”姬则轻哼了一声。

只是联想到姜聿乔对海洋生物过于狂热的爱好，姬则的脸上就突然有些发热，过去没意识到她知道自己信息素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想……难怪旧人类曾经说过世界上最难掩藏的三样东西是咳嗽、贫穷和爱，这人连日常的喜好都和自己息息相关，所以这场强制分配的婚姻，其实是让她得偿所愿了吧。

想什么呢？怎么脸这样红？姜聿乔不解地望着姬则，她有点想继续睡个回笼觉，毕竟昨晚为了赶工海洋球熬了个大夜，今天凌晨才把箱子放在了主卧门口。但是偏偏姬则没一点走的意思。

不过刚刚被吓了一回，她现在也不怎么困了。姜聿乔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终于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干嘛去？”姬则回过神问。

姜聿乔扭过头：“做点吃的，我快饿成刺鳐了。”

刺鳐又是什么？

“就是那种长得像板片子一样的鱼，又扁又圆的。再有半个小时我吃不到一口碳水，就会原地变异成那样。”没等姬则问出口，姜聿乔就贴心地做了解释，险些让少将以为自己被读了心。

怎么有人能言之凿凿地说这种瞎话？姬则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转身也要离开这间次卧。

姜聿乔却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她一眼问：“你要不要吃面？”

五分钟后，厨房。

姬则神情严肃，像是在发表什么重要指示一样：“我不要葱花。”

姜聿乔的手一顿，也没怪这家伙怎么不早说，只是任劳任怨地把已经落在碗里的那三点碧绿的小葱挑了出来。

“好了，端出去吧。”她对着姬则抬了抬下巴，又多提醒了一句，“小心烫。”

不过这提醒来得有点迟，姬则看都没看旁边的隔热手套一眼，像是感觉不到热度一样，轻轻松松地将两碗滚烫的汤面端到了餐厅里。

姜聿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你不烫吗？”

“老式机甲操作时的温度比这个高多了。”姬则拉开餐椅坐下，只是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装逼装得言有尽而意无穷。

正常人似乎都该就着寻常难得一见的机甲追问下去，但是可怜的少将又忘了，她的妻子实在不能用正常人的范畴来框定。

果不其然，连眼前这碗再简单不过的酱油面都比机甲更让姜聿乔感兴趣，她两眼放光地拿起筷子，正要叉起面条的时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停住了。

“你吃的时候不能咬断哦。”她神色无比认真地说。

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就见姬则挑了一筷子面进嘴里，然后挑衅地看着她，狠狠咬断了。

“……不然会短命。”姜聿乔干巴巴地说完后半句话。被咬断一半的面条还有一根耷拉在碗边上，看起来虚弱中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嘲讽。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姜聿乔打破了沉默：“当然！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她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和口中！”

她说得铿锵有力，什么不吉利的寓意都被这股正道的光驱散了。姬则也反应过来刚才的举动有多幼稚，顿时觉得有些没脸，终于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起面来。

一根都没有再咬断。

等到两人的面碗都见了底，姜聿乔刚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鼓鼓的小肚子长呼出一口气，她放在茶几上的终端也震动起来，看来电显示，是研究所打来的电话。

接通之后，姬则看着她应了几句话，神情也越来越兴奋，等到挂断通讯的时候，分明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样子了。

“我的停职撤销了！”姜聿乔激动地宣布，声音都比平时略大了一些，“明天就可以回研究所报道！”

姬则放下筷子的手一顿，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如此热爱上班。

“但是研究所距离太远了，我中午恐怕来不及赶回来。”姜聿乔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姬则好不容易愿意吃口热饭，她不太想看到这人又回到之前整天喝营养剂的日子。

“要不还是买个家政机器人回来？”她提议道，这样会轻松很多，“或者最原始的自动炒菜机？没有智能，就不会打扰到你。”

姬则没有立刻回答，直到擦干净嘴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不用。”

“啊？”

“我明天也要和尤利娅去出公务。”姬则一五一十地进行报备，“在洛夫特行星邦，看望帝国将士们的遗孤。”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姬崽的身份涉及军队，所以从架空现代改成星际背景啦

倒也没啥太大影响（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