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见过你不堪的一面，并被那些不堪伤到体无完肤，时间或许抚平了伤口，却没有抽走当时的感觉。我一直记得痛彻心扉的滋味，口口声声说我放下了，其实没有，它们扎根在我心脏深处，日积月累成了恨。

我恨你，所以我无法原谅你，无法再接受你。

可我见过你不爱我的样子，当你爱我的时候，我相信那是真的。’

——

灰暗的医院过道角落里，付景之坐在冷冰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右手臂搭在膝盖上，左手搭在右胳膊上，歪着脑袋，面无血色，空洞的盯着一处。

他看上去毫无生机，形容枯木。

陆听雪将付知许带去他面前，“景之，小书回来了。”

付知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得知沈聿洐出事，他心中十分愧疚，更愧对付景之。

付景之置若罔闻，没有反应。

陆听雪蹲下来，安抚的揽住他的肩膀，“景之，你和小书说几句话，他还小。”

“爸爸。”付知许轻声叫道，下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对不起，都怪我。我要是没有负气出走，您就不会和沈爸爸吵架了，沈爸爸也不会出事，您也不会这么难过。”

付景之收紧右手掌，气若游丝道：“你们都没对不起我。”

现在的局面，是他亲手造成的，不是别人的问题。

自从杨斯明走后，他走向了极端，憎则憎，喜则喜，憎的人或事，一定要憎到底，反复去想对方的恶，以此为戒。但凡他能抛开那些，或许是不一样的现在。

“爸爸。”付知许摸不清付景之的内心，上去将他抱住，“我爱你。”

即使付景之说出那样残忍的话，即使付景之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依然很爱付景之。

离开酒店不是负气，他只是单纯的想用这种行为惩罚付景之，让付景之担心他，并懊悔他说的话。走到一半他就后悔了，可他不能轻易回头，否则付景之不会在意。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两个爸爸会因为他吵到这个程度。

这时候对付景之说‘我爱你’比说‘对不起’有用。

可是付景之没有任何回应，就像一个濒死的人，安静的等待死神带他逃离这个纷杂的世界，外界的一切他感知不清。

直到深夜手术室的灯还未熄灭，沈聿廷带着梁危匆匆赶来，手里还拎着行李箱。沈聿廷问陆听雪沈聿洐的情况，陆听雪只能说还在抢救，伤口太深，情况非常不乐观。

沈聿廷眼前一黑，扶着墙叹气。

这事还没通知沈楠和苏沅，陆听雪问沈聿廷通不通知。

苏沅常居国外，很少关心家里的事，只有这样她才能平静的生活。所以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按沈楠的意思不通知，除非那天他死了。可沈聿洐是苏沅最疼爱的儿子，是她引以为傲的孩子，出了这种事必然要通知的。

沈聿廷却说不通知，救回来这事就当没法生，没救回来再通知她回来见沈聿洐最后一面。

陆听雪尊重他的选择。

凌晨4点，陆听雪带上付知许回了酒店。留下来的沈聿廷拿着手机看这件事的相关新闻，在新闻爆发前打电话联系人压下去，这不只是‘两个男人纠纷引起的自杀’，也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沈聿廷要将付景之藏好，一旦爆出来，以他的粉丝体量绝对是一次灾难性事件。

他们各自忙各自的，梁危坐到付景之身边尝试和他说话，终究没能将他唤醒，那双眼充了血，十分恐怖。

凌晨5点12分，手术室灯灭了，出来的医生告诉沈聿廷人救回来了。

听到‘人救回来了’五个字，付景之终于脱力的歪倒在地板上，红肿的眼不断淌出眼泪，嘴里发出痛苦的哭声。

沈聿洐需要在ICU观察，期间付景之也住了院，恍恍惚惚过了两天。

徐鹿鸣和桑桑过来接的付知许回平京，同时也将付景之接走了，沈聿廷与梁危留下来等沈聿洐。

沈聿洐在第四天睁开了眼，此时他已经转入高级病房，目光和苏沅柔软的目光对上时，胸口闷的难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浸入枕头之中。

等了一天的苏沅此时此刻也没崩住，背过身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妈。”

沈聿洐嘴里发出细弱的声音，眼睛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他没想到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是自己的亲妈，心中万分感动。走远的他们，在这一刻又靠近了。

苏沅抬手捂住嘴，浑身都在颤抖。

待沈聿洐情况稳定，才转回平京第一医院。

回去当天下午，苏沅拎着包，独自一人去了付景之家。门打开，付景之看到她后有些吃惊。

苏沅脸上不复往日光彩，满脸疲倦、颓败，她的声音中也透露着不振，“我不是来问罪的。”

付景之紧了紧双手。

“我太清楚阿聿的德性，知道他今日的恶果，绝非是你的不对。”苏沅顿了顿，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黑色檀木盒，低头凝视片刻，方才递上去，“这里面有两串黑檀木手串，年前我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买的，原本想等你们和好后让阿聿交给你，现在看他没那个本事。我把东西交给你，阿聿若是和你还有缘分，你将其中一个交给他。如若，你们之间没那个缘分，便将其中一个送给小书。”

付景之看了看苏沅，衰老已经在她眼尾显现。

突然过来送手串，还是一对，是什么意思明白人都清楚。

付景之还是收下了，“晚点我去看他，方便吗？”

苏沅眼里有了点笑，“方便。”

晚上六点过，付景之将付知许留在家中，拎着保温盒去了第一医院。

回到平京后，他认真的将与沈聿洐之间的是是非非梳理了一遍，回溯到最初的那两年，沈聿洐对他并非全然无爱。那时候他是沈聿洐给陆听雪找的替身，但对他没有诟病的点，是和一般恋人一样的。

沈聿洐也曾亲口对他说过，对陆听雪更多的是执念，爱慕之情早已消失，是他自己没能早点发现。

付景之现在相信沈聿洐没有说谎，有很多事可以证明比起陆听雪，沈聿洐更爱他。

付景之到时，苏沅还没走，见他来起身借故走了。

沈聿洐却歪过头，避开付景之的视线，他的心和那把刀一样的冷。

“不知道你吃了晚饭没有，我炖了玉米排骨汤，没有放胡萝卜，有枸杞。”付景之对他的疏离视而不见，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慢条斯理打开。

听到‘玉米排骨汤’的沈聿洐眼底有了一点温度与光亮。

“再吃点吧，喝口汤也行。”付景之取出保温桶，盛了小碗，热气腾腾往上飘散。

沈聿洐转过头看向付景之。

“小书也想来看你好不好，我怕他吵到你没让他来。”付景之端起小碗，边搅边吹。

待觉得凉的差不多，方才偏头看向沈聿洐，“怎么不说话？”

沈聿洐犹豫几秒问：“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不来？”付景之反问他，随即将小碗递上去，“味道没变，还是当年的玉米排骨汤。”

还是当年的玉米排骨汤。

沈聿洐看着碗里的玉米，想起这是他吃到付景之做的第一道菜。那年的付景之透着青涩与傻气，灿若星河的眼里都是他。

伸手端住碗，清甜的汤味飘入鼻内，让久远的付景之在脑海中越渐清晰，沈聿洐的心脏一点点收紧，溢出了许多酸涩。

“别傻愣了，尝尝吧。”付景之坐在椅子上，神情之中少了冷漠，多了几分温情。

沈聿洐受伤的看着他，“为什么是玉米排骨汤？你……不讨厌我了吗？”

“不会了。”付景之笃定的说。

闻言，沈聿洐有片刻的迷茫迟钝，反应过来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惨淡的笑意，“怕我再想不开吗？”

是也不是。

付景之没有这样回答，而是说：“在你住院期间，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如果我在外地拍摄，你可以给我发消息，可以给我打视频，打语音，我没有在忙会回消息，会接视频语音。等你康复了，你随时可以来见我，不用担心我会避而不见，你来，我便见。”

沈聿洐突然直起身体，定定的盯着付景之。

“我不能保证一定会选择你，但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仅此一次，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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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那把刀的时候，我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是报复付景之的绝情，不是赌气。我爱之之，一直深爱着，他是我的命，可我弄丢了他，找不回来了。我放不下他，我还是想要他，但他好像不需要我，甚至觉得我很烦。得不到又舍不得，我们彼此都在无形的让对方痛苦。我想，也许死，能让我们都从痛苦之中解脱。

我见过他爱我的样子，当他不爱我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