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树叶，悠悠随风飘落，将顾青裴从深思中唤醒。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想着刚才原炀愤怒离去的背影，顾青裴不禁摇头苦笑，心想那人性子果然还是没半分改变，总是这么容易被激怒。

昨天刚送走了长公主和小阿乔一行，明天原炀也要被他父亲接走了，今天是小兔崽子在顾府的最后一天，顾青裴想着下午怎么才能哄好某人，虽然对方也总是惹自己生气，但毕竟这段时间有个人这么陪着还是挺有意思的！原炀这么一走，顾青裴心里也不免有点落寞，只不过自己性子克制惯了，真实情绪从不轻易显于人前而已。

午时，两人用膳时均保持着沉默，互不理会，一个生着闷气，一个想着下午该怎么哄人。

因着前日顾青裴中暑的缘故，这两日两人均没有再去京郊了，食讫，原炀径直回到卧房，躺在顾青裴床上，作出一番要午睡的样子，留给顾青裴一个生硬的背影。顾青裴则无所谓地端坐到书桌前写写画画，一时二人相安无事。

原炀这次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绝对不会主动搭理顾青裴，对方懒得送别自己去边境也就算了，连自己什么时候生日，几岁生日也完全没记在心上，原炀越想越气，越想越睡不着，他在心里都把对方当成最好的朋友了，顾青裴怎么能这般不把他放在心上。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青裴走到一直辗转反侧明显没有睡着的原炀身后，侧身坐到床边，轻声开口道，“我没有不记得你的生日，也没有忘记你是几岁生辰，上午，我只是一时兴起逗你好玩儿而已，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心中的委屈开始慢慢瓦解，可是，原炀还是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应付过去，自己可是生了好几个时辰的气，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说算就算了，于是，他身形不动，身体依旧保持着背对顾青裴的样子。

“你再不转身的话，你的生辰礼物可就没有了哦，我想了好长时间呢，不想看看吗？”顾青裴轻轻地拉着原炀的袖子。

原炀已经有点被说动了，甚至还有点感动于顾青裴竟然给他准备了生辰贺礼，不过，他强压着对礼物的好奇心依旧身形未动，他想看看顾青裴接下来还会说些什么话哄他，他很享受这种被顾青裴哄着的感觉。

却没想到顾青裴见他不为所动，起来转身就走，并声张，“算了，既然你不想要的话，改天我送给小阿乔好了，我想她肯定会喜欢的！”

“你敢！”原炀说完立刻从床上起身，拽住顾青裴，同时伸手索要道，“我的礼物呢？给我！”

顾青裴见目地达成，微笑着将礼物放到原炀伸开的手掌中。

那是一把画有顾青裴所绘水墨图的扇子。原炀慢慢打开，只见扇面是一幅《水榭远山图》，水波粼粼的湖面浮动峻秀的远山，树梢水际似流动萦绕着一缕淡淡的轻烟，扇面右侧则错落有致地题着“满招损，谦受益，知其雄，守其雌”十二字，再下面则是顾青裴的印鉴及作画日期。

原炀虽不善丹青，但作为行外人也感受到了这幅画的意境之美。

“怎么样，喜欢吗？”顾青裴探头问。

“嗯，还可以，算你有点良心！”原炀有点傲娇地说。其实原炀很喜欢，也很想问问那十二个字是什么意思，因为着实看不懂，但他又实在不好意思问，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顾青裴会有什么反应，还不如自己回去查。

“你再看看后面？”顾青裴没察觉对方的心思，只以为对方不太满意。

“《孙子兵法》，《六韬》，《八阵总述》，《阵纪》……”原炀看得一头雾水，“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我给你列的一些书目，多是关于兵法和排兵布阵方面的书籍，这些是我读过的，认为比较经典且实用的部分，我想你到那边应该用得着。”顾青裴回复。

“那这个《通鉴地理通释》是怎么回事？”

“打仗当然要熟悉地理环境了！”

“那这个《宣德僧侣游记》呢？”

“打仗同样需要了解当地的乡土人情和风俗习惯啊！”

“你这礼物送得还真是别树一帜！”原炀撇了撇嘴。

“那当然，我废了很多心思的！”

“这些知识在战场上学不就好了，还用得着看书？”

“这些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有很多可以借鉴、学习的地方，能少走弯路不好嘛？”顾青裴解释。

“赵括读了那么多书，不还是只会纸上谈兵，输给了白起，再说，前人还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呢！”原炀不屑。

“你以为赵括真的只会‘纸上谈兵’，你以为当时主将不换成赵括就能赢？当时决定胜负的因素已不止是在战场之上，更何况白起领兵，百战百胜，你以为靠的只是一腔孤勇，而且，世间又有几人能有白起的天纵奇才，从哪方面来讲，你不都应该多学习嘛！更何况‘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也没说不从纸上寻求经验，只‘躬行’啊！”顾青裴循循善诱道。

“我不想将来成为‘人屠’！”原炀对过世数百年的人物没有任何偏见，但见顾青裴如此推崇一个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舒服。

“两军对阵，怎么会没有流血牺牲呢，长平之战前后耗时三年之久，即便秦、赵两国国力强盛，粮草支撑几十万兵马并维持三年，也已到了极限，虽说杀俘不详，可是，不坑之，粮草哪里来，把粮草给了俘虏，饿死为自己国家浴血奋战的将士嘛！即便粮草不成问题，对方可是三，四十万的年轻士兵，不是寻常百姓，谁能保证归来途中不会发生变数，谁又能保证顺利带回国内后，能够使其真正顺从而不致国内发生动乱。”顾青裴感叹完后继续说道，“大仁不仁。当时的形势，我想换成任何一个将领都是一样的结果！”

顾青裴说得很有道理，但原炀想听的不是这个，重点难道不应该是他的生日吗！“顾青裴，你确实想让我读这些书？”

“我是觉得这些书，你可能会用得着，当然，读不读在你。”

“我可以读。不过，你给我列个书目是什么意思，照你刚才所说，这些书都是你读过的，你直接把这些书送给我不就好了？”

顾青裴为难道，“这个…不可以！我都做完笔记了，而且，我还有几本没看完，也还有几处没研究透的地方。”

“所以呢？”

“嗯，所以你可以让府上的小厮去外边置办或者我相信你父亲这些书籍也有收藏，你可以直接管你父亲要。”

“是吗？顾青裴，你送我的礼物，我还真的是很喜欢呢！”原炀眯着眼睛，微笑着缓缓说道。想着今年生日，不，可能是往后余生再也收不到这么别具一格，独树一帜的礼物了。

顾青裴原以为那人会又生气，完全没料到对方是这个反应，只不过那个笑容怎么看起来让他感觉有点后背发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