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离接着又试探了几下。

她伸出手指做出要戳小孩儿的脸的动作，每次都被欢欢准确避开。

这下柳离确定欢欢能看到她了。

然后柳离的第一反应就是——还好身为魂体的她看起来和常人一样，不是出车祸离世时的那副血淋淋的样子，这样就不用担心吓到小朋友了。

她半蹲在欢欢面前，努力做出微笑表情，友好地和小孩儿打招呼：“你好呀，小欢欢，能听见我说话吗？”

事实证明自闭症儿童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管这个“人”有没有实体。

欢欢没有搭理柳离，甚至别过了眼睛不再看她。

可这时柳离的恶趣味上来了，小孩儿越是不理人她就越想逗他。

刚好现在黎芳坐在欢欢身边陪他画画，所以柳离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招惹小朋友。

柳离上前两步蹲在欢欢眼前，伸手去遮挡他的视线。

小孩偏头，柳离也跟着往一旁偏。小孩转身，柳离也往同一边移动。小孩被惹急了，站起身皱眉看向柳离，柳离却笑着对他做鬼脸。

在一旁照看孩子的黎芳看不见柳离，只能看到儿子不同往常地举动。

黎芳有一些奇怪，平时欢欢坐着画画能坚持一个多小时不分心的，怎么今天老是动来动去，看起来焦躁不安？

“欢欢是不是不习惯爷爷奶奶外婆他们来家里？”黎芳低头问儿子。

察觉到欢欢好像生气了，黎芳坐在儿子身边轻言细语解释道：“爷爷奶奶和外婆他们都是欢欢的亲人，和爸爸妈妈一样爱你。如果妈妈有事不能一直陪着欢欢的话，就让他们和欢欢一起玩好不好？”

更深的含义黎芳也没办法和儿子解释清，所以只能说一些儿子能理解的理由说给他听。

欢欢还是不说话，但柳离被吓了一跳。

欢欢不说话是他不喜欢说，而不是不会说。万一他告诉别人她的存在怎么办？

柳离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能捉鬼的大师，也不清楚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会不会被人当成鬼，更不知道遇见大师了她会不会被人给物理超度了。

“系统！”

遇事不决找系统，柳离在脑海中呼叫没事绝不会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系统。

“这个小孩子怎么可以看见我？”柳离问。

好久不见身影的系统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解释道：“这个孩子八字轻，本来就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再加上你和他是同胞血亲，所以他能看见你。”

柳离顾不上和系统争辩她到底是不是东西，问了她最关心的事：“这个世界有会捉鬼的吗？我会不会被那些人伤害到？”

“没有，这里没有封建迷信。放心，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伤到你的魂体。”

听到自己不会有危险柳离就放心了。

刚好趁系统还在，她便多问了一些问题。

“你说欢欢八字轻，能看到别的东西，是因为他是自闭症患者吗？那别的自闭症患者也能看到我？”

当了这么久的隐形人，突然发现自己能被人看到，柳离感觉有些别扭，就跟当街/裸//奔一样奇怪。

一想到昨天在训练中心面对那么多特殊的儿童，她仗着没人能看见所以不加收敛地凑近打量人家时的无礼举动，柳离就觉得尴尬得可以用脚趾扣出三室两厅了。

还好系统的话及时缓解了她的尴尬：“只有王意欢能看见你，别的人看不见。”

“呼！”

柳离拍了拍胸口，脸上的热意总算不再继续升温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和黎芳一起出门时的所见所闻，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就暂且信了系统的话吧。

系统再次神隐后柳离把目光转向小孩。

其实他能看见她也好。身为魂体做了这么久的局外人，现在能有个可以看见她、偶尔还能和她互动的人感觉也不赖。

而且欢欢的特殊情况注定他不会轻易把她的存在告诉别人，这也给柳离省了很多麻烦。

家里多了几位老人之后黎芳确实要轻松很多，至少很多家务都不用插手了。

倒不是她不愿意干活，只是公公婆婆和娘家妈妈都是手脚利落的人，家里的大小事由他们三个人分都分不过来，哪儿还有黎芳沾手的余地。

空出来的时间和精力除了能更加细致地教导欢欢之外，她还可以上网学习更多的科学训练自闭儿童的知识。

柳离也跟着黎芳一起学了一点皮毛，反正也没事做，学了这些兴许还能帮她更好地和欢欢交流。

到了晚上，王顺下班回家。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吃了一餐团团圆圆的晚餐，欢声笑语充满了整间屋子，冲淡了以往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压抑。

饭后五个大人并欢欢一个小孩子，再加上柳离这个只有欢欢能看见的魂体一起去了小区旁边的沿江公园散步。

老人慈善随和、年轻人礼貌殷勤、小孩玉雪可爱，他们祖孙三代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

但看表面，他们绝对是令人羡慕的和睦家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黎芳心情舒畅，柳离很晚都没睡过去，一直保持了清醒。

所以晚上临睡前，她被迫听了王家夫妻的私房夜话。

还好夫妻两个的话题不是那种少儿不宜的，所以柳离也就没有让自己强迫入睡。

黎芳和王顺提了白天婆婆和妈妈劝自己的话：“他们都赞成我要这个孩子，说是不仅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欢欢将来能有亲人照看。老公你的意思呢？”

听到妻子语调平淡的话王顺沉默了一会儿，他比黎芳更早知道双方长辈的这个意思。

在老一辈的人看来，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在女人感情用事失了理智的时候男人得拎得清。

所以在欢欢刚查出有这么缺陷的时候，长辈们就瞒着整日以泪洗面的黎芳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王顺也知道黎芳其实并不想要这个意外来的孩子。

他知道她既害怕又生一个像欢欢这样的孩子，也怕老二很健康大家会更喜欢老二忽略了可怜的欢欢。

可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王顺哑着嗓子轻声说：“之前你不愿意要孩子我都由着你，欢欢确实需要爸爸妈妈全心全意地小心呵护，要是我们这辈子只有欢欢这一个孩子我也认了。

可现在老天又给我们送来了一个，医生检查也说没问题，缘分如此，我们就留下他吧。”

丈夫小心翼翼的语气刺痛了黎芳，她沉声说：“那你的想法和爸妈他们一样吗？也认为老二将来应该承担起照顾父母、照顾哥哥的责任？”

听到这里柳离眼睛一亮。

原来便宜妈妈并不赞同老一辈人的想法，她没想着要老二生来就当工具人。

“当然不是！”听出妻子误解了自己，王顺也急了。

他连忙解释：“这个孩子不是我们的养老工具，也不是将来照顾欢欢的工具，他仅仅只是我们的孩子。他将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外婆的期待中来到这个世界。”

黎芳一字一句用力说：“我们只有像爱欢欢一样不带目的的爱他时才有资格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不然，我是不会把他带到这个世界来受苦的！”

沉重的“受苦”两个字道尽了黎芳心里的自责，伴随着余音，女人舌尖的苦涩味在黑暗的卧室里飘散开来。

王顺知道妻子的心结，不知从何安慰，只能用力搂住她的肩膀。

男人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在黎芳耳边，渐渐安抚了有些激动的女人。

许久之后黑暗里传来王顺郑重的承诺：“我不会偏心，一定会处理好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芳芳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