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西在这个公司做了三年，公司是大公司，凭她最初的资历其实是进不去的，当时全靠同学举荐内推，刚进公司那会儿虞西很努力，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水货，每天早八晚十的拼，偶尔逢忙节，别人晚十走，那就凌晨再走，回家也不歇着，因为要熟悉的工作实在太多。

后来部门组长离职，部门之间的内斗严重，人事部又没找到新的人选，她作为卷王被举荐成为新的组长。

当时她入职才刚一年整。

升官发财是好事。

虞西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就给自己换了新手机新电脑新手表，第二个月她咬咬牙买了一只香奈儿，后来陈择西看见还戏弄她怎么也玩起套信用/卡买奢侈品这一套了，她说她没套，陈择西愣了一下，虞西这才跟陈择西说自己升职的事情。

陈择西很开心，顺便打听了一下升职经过，听完语重心长地跟虞西说举荐她当组长这事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公司内斗那么严重的情况下。

当晚虞西辗转反侧，翌日顶着两个大熊猫去策划组找了他们组长，钟瑞秋，钟姐。

虞西升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钟姐从中推波助澜。

而据说钟姐跟人事部部长是大学同学。

面对虞西升职两个月才找上门，钟姐笑着说她反射弧太长了。

至此，虞西这个商务部和策划组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他们一起为“民主/党”赴汤蹈火。

其实不管什么党，对虞西这种小喽啰影响不大，无非是找个阵营投靠而已，他们做的依然是分筷子刷碗的小活儿，偶尔喝点汤儿，真正的肉都在上面。

虞西自认这三年没吃到什么实实在在的肉，可这两次挨打却是实实在在的拳贴肉。

虞西坐在车上，太阳不知何时大起来，整个车里又闷又烫，虞西心里燥，抬手把空调开到最大，又把门窗封死，微信给钟瑞秋发消息。

她连基本的表面工夫都懒得做，直接把邮件截图发给钟瑞秋。

好在钟瑞秋没完全给她踹下船就走人。

【钟瑞秋：对不起，小西。我尽力了。我和世蓝在副总那边争取了很久，今年上头变动大，副总也为难。真的对不起。我本来以为他们至少要等到下个月的。】

虞西正要问郑世蓝为什么不提前跟她说，怎么说郑世蓝也是人事部部长，走流程怎么着也能走到他头上，结果下一秒就收到钟瑞秋发的转账记录。

是虞西的三个月工资。

【钟瑞秋：这是副总那边给的补偿，划的副总的个人账户，人事部那边会正常再给你三个月。小西，真的对不起，这次是我无能。】

虞西看着那金额不小的转账，晃了一会儿神，没有再回钟瑞秋消息。

用他们常说的那八字箴言来说就是：事已至此，算她倒霉。

这事搅和得虞西彻底清醒，她一路直抵天城，下车前一秒把钟瑞秋的转账领了。

回到家洗漱洗澡，睡前又收到郑世蓝发来的一条消息。

一张招聘通告。

风格很浮夸，看着非常不正经。

【郑世蓝：朋友那边传来的，小公司，但是待遇不错，你可以先去过渡一下。小西，抱歉。】

虞西本想什么都不回，后来想想大家还都在圈里，她暂时也没有改行退圈的打算，以后说不定还会碰上面，于是又忍着一肚子不适回了两个字：【谢谢。】

回完微信又弹出新消息，虞西打开一看，是陈择西发来的。

一个问号。

虞西这才想起来陈择西早上发的消息她还没回。

尽管工作没了，但是补偿还算可观，再加上此刻已经在家里躺下，所以虞西此刻还算踏实。

她先回了陈择西一句：【白天在开车。】

然后又从相册翻找照片。

这一打开相册，最新入目的先是谢星怀。

谢星怀长得真的蛮显小的，五官立体，甚至算得上漂亮，皮肤很白，眼睛亮亮，唇色有点偏淡粉色，浑身上下一点班味儿也没有。

虽然他一米八，又穿了一身黑，但虞西却觉得他很像一只白比熊。

虞西又往前面翻了几张。

每一张谢星怀眼睛都亮亮的，有时候虞西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无视他身后初升的太阳。

他太灿烂了。

如果她继续在这个公司上班的话，虞西想她大概永远也无法拥有一双可以艳压新阳的眼睛。

如果回鹿城呢？

虞西盯着手机，眼前闪过很多个和陈择西吃饭的场景。

他们也一起在周末出去短途旅行过，只不过两个人总是很懒，每次就点个外卖，随便在酒店看电影，除了刚谈恋爱那段时间还能一起在电影夹缝中亲吻拥抱，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各忙各的，像是搭伙儿出差的。

可尽管如此，在她贫瘠又乏味的至此人生里，和陈择西在一起的日常回忆依然显得沉甸甸的。

她舍不得完全抛弃掉。

【辛苦了，怎么忽然自己一个人去爬山啊，多无聊。】

很意外地，虞西在陈择西的字里行间又捕捉到了之前短暂消失的关怀和亲昵。

陈择西待虞西冷漠的时候虞西满心都较着劲，他重新给予她温柔乡，她忽然就有些绷不住，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滑落。

她侧着身躺着，眼泪在鼻梁窝堆积，又如悬崖边缘的碎石滚落。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再继续看相册。

陈择西忽然拨来视频通话，虞西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镜头里，陈择西已经躺下，他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照得他面孔柔软，虞西忍不住眼睛变红。

“累了吧。”陈择西笑着问。

虞西闷闷“嗯”了一声，她感觉自己心里承载着一池滚水，水底翻滚沸腾，水面却只是偶尔冒出几颗小泡，从而使得水下又厚又闷。

压得她浑身难受。

“你请假去的啊？”陈择西又问。

虞西本来是休假去的，眼下也没什么假不假的了。

她默了几秒，说：“我离职了。”

陈择西一愣。

虞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张口说得更直接，“被辞了。”

陈择西这才拧着眉问：“怎么那么突然？”

虞西说：“不知道，上头有动作，殃及池鱼了呗。”

陈择西说：“那好吧，那你新工作找了吗？今年情势不好，天城估计更明显，你要不先别休息了，趁早找下一份吧。”

虞西本来想跟他聊一下岱山的经历，听到陈择西说这些，瞬间没了兴致。

心底那池水也忽然没了水泡，水面平静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好，”虞西随口问，“你呢，最近怎么样？”

虞西看见陈择西眼皮很微妙地跳了一下，只有一下，陈择西没有看镜头，而是借着拿床头柜上空调遥控器的动作避开了虞西的眼睛。

“也没怎么样，就正常生活吧，”陈择西说着又叹口气，“也烦，工作上乱七八糟的，今年不止你们情势不好，我们也不行。”

虞西“嗯”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结果陈择西没有再说什么。

相顾无言显得很尴尬。

陈择西说：“我看你也累了，先睡吧，明天再说。”

虞西看着手机里的陈择西，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厌烦或者冷漠，可是没有。

他眼睛里似乎还存有对她的感情。

虞西沉默着，随后淡淡一声：“好。”

挂断电话后，虞西起身去了趟厕所。

结束后洗手时，虞西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眼角一抹已经干掉的泪痕，光线照上去还是蛮明显的。

也不知道陈择西刚刚是真的没看见还是怎么着。

也许是觉得她是困出的眼泪吧。

虞西想着，垂下眼眸，抬手关了灯。

房间瞬间一片漆黑，虞西摸索着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翌日虞西睡到近中午才起，早饭省了，午饭外卖，下午看电影，晚上继续外卖，看电影。

一周，整整一周，虞西在家里看了二三十部电影。

新的周一，虞西打开郑世蓝的聊天页面，点开那张招聘图，扫了图上的二维码。

链接传送的是一个填写简历的表格，虞西以前帮郑世蓝兼职过一段时间的hr助理，简历这东西怎么写抓眼球她还是知道的。

差不多半个小时搞定简历，虞西稍稍检查一下有无错别字，就点击了确定发送。

前后不到五分钟，虞西就接到了电话。

本来虞西还以为是外卖电话，接通以后待对方自报家门后，她愣了一下。

对方是个小姑娘，声音蛮好听的。

“你好，是虞西吗？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入职呢？”

虞西还在愣，没过脑子就问了句：“我简历不是才传过去五分钟吗？”

对方笑笑，“千里马不常有嘛。”

看来不止声音好听，讲话也蛮好听的。

“你们需要我什么时候入职？”虞西反问。

“现在？”对方说。

虞西这次没忍住，看了眼手机，周一上午十点一刻。

对方估计察觉出了她的无语，又笑：“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确实有点着急。”

虞西问：“薪资呢？”

“您可以过来跟我们老板面谈，交通费和午餐费我们全出。”

虞西闻声挑了挑眉，说句：“好的，我考虑考虑。”

挂断电话后，虞西立马转去了郑世蓝那边。

【郑总，友情提醒，图上那公司大概率是骗子，您注意。】

发完顺手把刚刚的来电号码拉黑。

然后点进招聘软件，决定不走内推这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