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荀文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如果你仍感觉愤怒，那么，杀了我。”闻青玄平静地重复。

小刀在脆弱的喉结处颤抖，手指隐隐看得到青筋，荀文哑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闻青玄默默把头抬高了一点，露出脖颈处白皙的皮肤。

荀文狠狠呼吸了几下，起伏的胸脯显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他几次把刀尖狠狠戳向脆弱的喉咙，但都在最后一丝时硬生生停下，似乎在不停挣扎着什么。

闻青玄能清晰感受到，喉咙处传来的，来自刀尖的寒意。

他的心跳加速，却并没有躲开。

荀文指尖颤抖，几欲抬起手，最后都强行忍住了。

他将手中的小刀猛地投掷出去，刀身与地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弹跳几下，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荀文两眼通红，死死盯着闻青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杀你，我要看着你找真相，把这个真相公之于众。”

闻青玄愣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重重点头，像是对他的承诺：“好。”

这个字很沉重，重到闻青玄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

最后一个字落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荀文脸色苍白，他捂住流血的伤口，奈何小刀刺中的是心脏部位，血液根本止不住，还在汹涌地往身体外流。

闻青玄轻轻皱眉，一只手穿过荀文的肩胛骨，另一只手将他的双腿微微弯曲，手放在弯曲的地方，腰腹用力，双臂向上一抬，将人横抱起来。

荀文猝不及防，用捂住心口的另一只手收紧环绕在闻青玄的脖子上。

“我带你出去。”

闻青玄向大门外走去。

荀文摇头，道：“没用的，刺我的时候，他们使用了灾厄符。”

平淡的话语，描绘着冰冷的过程。

“灾厄符？”

“一种特殊道具，让闯关者在通关后，伤势不会随之恢复。”荀文补充，“很好用、很有意思的道具。”

闻青玄即将跨越门槛的脚硬生生拐了个弯。

“......哪里好用了。”

荀文悄悄舔舐嘴角的血：“对付敌人，很好用。”

闻青玄正色道：“可你不是敌人。”

闻言，荀文轻笑了声：“那我是什么人？”

闻青玄不说话了。

抱着荀文往里走去。

看着怀里因失血过多，意识逐渐模糊的人，闻青玄问：“现在该怎么办？”

荀文淡淡剐了他一眼：“去医务室。”

闻青玄立刻折返。

......

一楼的医务室没有经历过打斗，所有的物品摆放都很整齐，治疗床上整洁干净，与他先前所在的二楼医务室形成鲜明的对比。

闻青玄将荀文轻轻地放在治疗床上，翻出一条柔软的毯子，盖在荀文身上。

他想把兜帽摘下，却被荀文制止。

闻青玄：“这样会很难受。”

“不碍事。”

回答他的声音很沙哑，也很轻。见荀文实在不愿，闻青玄索性坐在一旁。

治疗过程很漫长，随着治疗进度的增长，荀文闭上眼，呼吸逐渐平稳。

闻青玄仔细观察着荀文。

兜帽遮挡了荀文大部分的脸，只能看见他的下颌处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疤，嘴唇紧抿着，似乎这样做就能缓解一些伤口带来的疼痛。

他的双手无力地搭在床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艺术品般的完美，每一个曲线都恰到好处。

像是大自然最完美无缺的作品，就连那道疤，和他无名指腹上浅色的印记，都是万里挑一的点缀。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闻青玄回忆刚才的突发情况。

他不明白，明明只是第二场游戏，但是在开门的一瞬间，三人同时被控制，同时背叛荀文。

唯一不同的是，徐骁和王杰被控制杀荀文，而自己是被控制着离开。

就好像在针对荀文，而他专门被操控着袖手旁观，让荀文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得不到任何相救。

闻青玄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这场闹剧中的一员，他是主角之一，另一个主角是荀文。

而荀文的眼神，更让他难受。

那是司空见惯的眼神，丝毫不惊讶他们的背叛，好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多得像是本来就该如此。

还有，在荀文被闻青玄死死压制时，克制着反击和绝望的眼神。

“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青玄低声自言自语，没有人听见。

黑衣将荀文裹得严严实实，初见时的阴郁感，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为了保护自己，藏起来在黑暗里生存，仿佛黑暗能带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闻青玄轻轻抚摸着荀文右手的无名指腹上，浅浅的淡粉色印记，仿佛是命运的痕迹。

闻青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想要找出真相，想要将荀文从黑暗的泥潭中拉出来。

眼前的黑衣陡然像是命运的阴影，如同画卷一般铺展开，将自己笼罩。

耳边传来风的呢喃，昏暗的灯光被黑暗挤压地纵横交错，形成斑驳的光影。

闻青玄抬眸，面前的景象如潮水般后退，他感觉自己好像坐在一艘时空穿梭器上，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潮水倒退回最初，四周变得安静，空旷，和漆黑。

闻青玄：“......”

玩不起别玩。

闻青玄：“你是谁？”

威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是规则的缔造者，这片乐园的主人，也是，无限世界的神。”

“你想做什么？”

“拨乱反正，清除一切有反社会人格的狂徒。”

“乱从何来？”

“破坏规则，挑衅权威，投机取巧，死亡成真。”

这是在暗示他，无限世界出的BUG，全是反社会的狂徒所为？

“狂徒是何人？”

“荀文。”

遥远的声音威严，又带着急促。

“他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是从地狱而来的野鬼，是扰乱秩序的逆行者！”

“杀了他，你将回到来时之地！”

“杀了他，一切将拨乱反正！”

轻轻眨了眨眼，闻青玄无声地笑了。

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你能让我回到来时之地？”

“我是无所不能的神，我全知全能。”

“杀了他，就能拨乱反正？”

“当然，他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我不想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威严的声音带着急促，甚至有一些迫不及待。

“我想要什么？”

闻青玄伸出双手，张开十指。

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很少，也很多。

想要吃最喜欢的香草味冰淇淋，想要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想要一个人谈赛博恋爱，想要来一场环球旅行。

这是以前的愿望。

至于现在。

他想起杨兴在驾驶舱里的声嘶力竭，想起王杰在学校里的无声痛哭，想起徐骁在离开前担忧的眼神，想起荀文躺在他怀里苍白的面容......

太多太多。

他好像成为了一个被人需要的人，不用再接受他人同情的目光，不用再畏惧身体的缺陷，他可以站在阳光下，大声说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

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闻青玄看着荀文所在的方向。

即便眼前一片漆黑，但他知道，他就在那。

闻青玄想起无限世界里荀文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好奇、审视，但更多的是怀疑。

怀疑他究竟是谁么？

闻青玄低声笑了笑。

没关系。

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知道，荀文永远不会问自己为什么突然道歉。

正如闻青玄也永远不会问荀文，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了解。

闻青玄十指交叉，慢慢合拢。

回忆淡去，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他不想回去。

在这个世界，他有更想去做的事情。

“我想......”

闻青玄抬眸，眼眸倒映的是过去二十几年来，他从未想过，也从不敢想的野心和欲望。

“见想见之人。”

“尽未尽之事。”

“行无人之路。”

十五个字，道尽了他想要的一切。

遥远的声音陷入死寂。

“所以——”闻青玄轻轻摩挲着不算光滑的手掌，右手无名指的指腹有一块浅浅的印记，那是小时候不经意烫伤后留下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少年轻轻甩头，乌黑的头发在漆黑的环境中宛如泼墨，像是无拘无束的神明。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你好吵。”

黑暗如玻璃般碎开，转瞬间四分五裂。视线瞬间从漆黑变得光亮，闻青玄一时还无法适应。

脑袋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很软，不痛。

闻青玄抬起眼，正对上荀文核善的目光。

不，即使是并不温和的眼神，也掩盖不了兜帽下的绝世容颜，如画中美人下凡，来到人间。

美人朱唇轻启：“再念咒，宰了你。”

闻青玄：“......”

啧，好凶。

......

荀文从治疗床上坐起，毯子从身上滑落，被小刀刺穿的伤口已经奇迹般地愈合。

他缓缓站起，重新整理了一下，又变回生人勿近的样子。

闻青玄也站了起来，说道：“走。”

荀文抬眼表示疑惑。

闻青玄嘴角一勾。

自从学会天赋之后，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每次运用天赋时都会获得一点“熟练度”。用以前的说法，他更愿意称之为经验值。

闻青玄浅浅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从一开始的稀薄弱小，到现在逐渐浑厚有力，大部分都归功于经验值的增长。而在游戏中，每次运用天赋，增长的熟练度远远高于现实。

五指张开，面前的大门竟是自己打开，欢送他们二人。

他已经能熟练运用“转移”天赋。

确切地说，是物质化LV1——转移。

习得天赋之后，他便在星网上搜索物质化，却没有任何资料，无奈之下只能搜索转移，目前最强的拥有者也只到了V3，仍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将物体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不过转移距离、可转移的物体质量有所增长。

一开始闻青玄也是朝这个方向学习。

——直到荀文点醒了他。

他的天赋并不是转移，而是物质化。

一切由各种物质所组成的个体，都可以视作物质化。

人当然也是。

所以有了换位、瞬移。

这可远远超过人们现在所了解的转移天赋。

闻青玄双眸明亮，看向荀文。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经验条已经过了大半。

“带你刷分。”

闻青玄从容转身，以荀文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他英俊的侧脸。

披风在每一步走动时微微吹起，潇洒自如。这套衣服非常合身，完美衬托出闻青玄高挑的身材和宛如大佬的气质。

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给人一种亲切又不失威严的感觉，和迷人的魅力。

......跟开屏孔雀似的。

荀文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

二楼的医务室被推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看着眼前的一幕，闻青玄陷入了沉思。

房间内，一人和两个总控台端正而坐，中间摆着一张矮茶几，几块芯片摆放成艺术品的形状，在灯光下闪烁，反射着宛如宝石的光泽。

一台机器正中心凭空伸出一只手，动作精准而优雅，轻轻地捏住一块芯片插进屏幕旁边的凹槽中，然后，整台机器抖了抖，仿佛获得了能量，屏幕的亮度也稍微亮了一些。

颇有几分闲情雅致。

而背对着大门坐着的，是一个人。

理应在天上飞翔的老熟人。

荀文站在门外，门内的景象因为闻青玄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不进去。”

闻青玄挡在门口没动：“遇见了位熟人。”

“谁？”荀文好奇地问道，场上应该只有他和闻青玄两人才是。

闻青玄思索了几秒，一时忘了那个人叫什么，但是一个疯狂拍门的身影不停扰乱他的思绪。

“雪姨。”

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