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海！拓海……”

拓海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小床上，但是周围莫名其妙雾气环绕着，像是一个起雾又潮湿的凌晨打翻在了室内。

他困惑地望向了四周都快看烂了的房间布局，只是那些物品同样覆盖在这障眼法一般奇怪的雾气中，但他身上却没有任何潮湿的触感，甚至身下那张小床都显得无比得柔软，好像他躺在一朵云上一样。

“拓海，你在看哪里呀……有夏树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在你边上，你怎么还是分心了呢？”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哦，是夏树。

夏树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拓海感觉脑袋里那根弦同样跟浸泡在一滩雾气里一样重得根本绷不起来，还没有完全攒够力气去处理眼前这似乎荒诞到毫无任何逻辑可言的一幕，夏树的脑袋突然十分突兀地拨开了那团快要把他的身体也覆盖上般的雾气，贴了过来。

拓海跟见了鬼一样本想大吼一声，所有的声音却跟挤在了喉咙里一样根本吐不出来。

这一定是梦对吧？先不去管茂木夏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姿势和这个位置，配上她那张每次看一眼就想别扭地把目光挪开去遮挡脸上的红晕的脸……再加上哪怕用屁股想，本能的反应都能立刻告诉他似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纯情的拓海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那，那个……”拓海听到自己好像颤抖地发出了几个音节，他的眼神更是在一看到夏树的脸的时候就被吓得立刻弹开了，只能机械又呆板地盯着自己手指下都快要被他揉成一张老报纸一般的床单。

“喂，藤原……你在看哪里？”

夏树的声音突然被人强行降了个调和变了个声一样，一个十分磁性，也更加低沉的声音从那个同样的方位响了起来。

拓海又本能一般地顺着这个声音望了过去，结果他这一看，直接给吓到差点在自己的梦里嗝屁。

夏树那张和她的声音一样十分甜美的脸变成了高桥凉介的脸。

“喂，你好像有反应了。”

凉介没有笑，只是用他那副一贯有些冷淡的，却又是那么严肃认真的神态注视着拓海，他的语调也似乎在客观又严谨地阐述着一个事实，但那张脸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弹。

明明是一句糟糕到不行的话，拓海却已经像是失去了自控力一般莫名挪不开眼，身体和意识像是被同时捆绑在了床上。

鬼压床吗？不对，压他的是个人，还是高桥家的公子哥，一个哪怕于再不合理和荒诞的场景也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房间里，和他目前更是没有那么多交集的存在。

拓海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要干什么。

他酝酿了一下，然后气沉丹田地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声嘶力竭到正在楼下往86的后备箱里装豆腐的文太差点手一抖，白白损失200日元。

凉介的脸和周遭那同样荒诞的雾气随着拓海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吼叫瞬间散了开来。

他发现自己确实坐在自己房间那张无比熟悉的小床上，周遭依然浸泡在夜色中的房间布局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又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件紧紧贴合在自己身上的睡衣早就被一身冷汗给打湿了，那心跳声更是激烈得快要直接从他的身体里蹦出来了，好像第一次被老爹要求着去踩油门，连脚都不能完全在地面上放平的那个时刻都没这么慌张过。

拓海望了一眼床边的闹钟——3：43，这是他第一次比早于3：45分的时刻醒来，那个不知道多少次打扰了他的美梦的罪魁祸首今天终于失业了一次。

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视野再习惯不过地挪到了自己的腿间检查了一下。

他还惊坐在床上半梦半醒地发呆的时候，3：45分的闹钟准时滴滴滴地叫了起来，又在他耳边炸了个雷一样，吓得他差点在把它抓过来摁掉的时候和握了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一下子把它扔到床下去。

糟糕，太糟糕了……青少年有这种再正常不过的反应本来就没什么好谈的，毕竟都是这个年龄阶段再正常不过的一部分……

道理他都懂……但为什么是高桥凉介？还是从茂木夏树转换过去的？再糟糕的梦也比这个强吧？

文太叼着那根烟，刚给自己的儿子接了一杯水递过去，一向虽然一副不情愿和犯着困，但一摸方向盘也总会进入状态的拓海今天却一直保持着那个坐在驾驶座里发呆的状态，由着文太把杯子都快抵到他脸上了都没有出手去接。

文太轻轻咳了一声，拓海才像是再次梦中惊醒一般接过了那个杯子，昔日在整段送货途中都没撒出来过的水差点在今天的起点就被他打翻了一些出来。

文太有些困惑又有些好笑地半眯着眼，看着今天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儿子脸上还莫名其妙挂着一抹淡淡的潮红色，对着他一挑眉，“噩梦还是春梦？”

这老头，说话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又精准……

拓海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那杯子放在了杯架上，甩下一句“我出发了”就摇上了车窗，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快成为他肌肉记忆的一部分的今天的送豆腐的任务。

好不容易凭着感觉和熟练的技术畅通无阻地上了山，马上就要不减速地冲第一个弯道的时候，凉介的脸又这么突兀地冒了出来。

拓海没忍住又叫了一声，吓得他差点做出这好几年漫漫送豆腐路中第一个单纯因为开小差而造成的失误来。

还是那句话……他一边稳固住了车身一边依然止不住地想着。

为什么是高桥凉介？单纯是夏树简直太情有可原了，他就罪恶几天罢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简直跟着了魔一样止不住地想着，甚至差点在驾驶中出现操作失误来。

拓海感觉今天完全是靠着紧绷的神经和不停计算着今天的车身离保险杠到底有多近来跑完一整圈下班回家的，因为他担心如果不去做这些可以让他把全部注意力放过去的计算，凉介的脸又会和个更持久，也更真实的梦魇一样再次出现，更长时间地让他魂不守舍起来。

也正是因为他感觉今天一直在故意紧绷神经和拼命转移注意力，这一整圈跑完回到家后拓海感觉比以往几次都要来得累，简直和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体力活一样。

这是看了鬼片，读了鬼故事还是偷偷看了色情杂志？文太半眯起眼看着拓海睡眼惺忪又有些摇晃地往楼上走去。

虽然此刻在拓海的心里，凉介那张明明让不知道多少女人为他尖叫的脸简直给他带来的后劲要比单纯的鬼片，鬼故事或者色情杂志都要来得大。

“为什么啊……”他听见自己还在自言自语。

拓海甚至动摇过要不要找他的损友，武内树，以一个旁敲侧击，无中生友的方式问问他关于性幻想的问题，但“从暗恋的女生突然变成一个人尽皆知的高富帅，从女变男；不，这算得上变吗？”这样的话横看竖看都有一些过于难于启齿，更别说真怕这个家伙万一真的知道了他梦到夏树不说，在那种场景下又梦见高桥凉介得笑成什么肚子抽筋的模样，拓海还是选择了把这个糟糕的梦当做一个需要他尽快去忘记的噩梦，强迫自己去把它压了下去。

梦终归是梦……他一边如此安慰着自己，拖着那因为早上那场似乎也变得刺激了不少的送货，而感到更加乏力的身体到了加油站，又开始了平凡又偶尔有些喧闹的打工生活。

树和池谷前辈的大嗓门和时不时的打闹已经快变成拓海耳边和不停驶入又驶出的车辆的声音一样的背景音了。他沉默又机械地对着经过他这个方位的车辆挥手示意，做着他本分的，不需要动脑和集中注意力就可以完成的工作，直到他的面前开过来一辆白色车辆。

“欢迎光临……”拓海连头都懒得抬，保持着礼貌的九十度鞠躬的姿势做了个指挥的手势，结果那本来盯着自己鞋尖的视线的余光不经意地一瞥，撞上了后方贴着的Red Suns的贴纸。

拓海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猛咽了一口唾沫的声音，差点身体又要和梦里那个可笑的状态一样被钉死在了原地，那伸出去的胳膊都在止不住地抖。

完蛋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在他还没来得及去消化这个他单方面的可笑的梦境之前，高桥凉介要在这么一个怎么看都不太合理的时刻，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这里？

他甚至开始本能地祈祷有没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今天是不是他弟弟开错车了，而凉介已经熄了火，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不用这么见外。”他手搭在车门上，像是不用刻意做什么就已经气场全开一样，笑着望着面前的拓海，还有生怕拓海是聋子或者是瞎子，大吼一声“这不是高桥兄弟的哥哥的酷炸天的RX-7吗！”也跟着凑了过来的树和闻声也不由自主地往这边看了过来的池谷。“我碰巧在这附近办事，想过来简单打个招呼罢了。”

“哦……哦。”拓海看着他，有些生硬地挤出两个字，一边在身后前辈那大声嚷嚷着“你在发什么呆啊拓海！”的声音中赶紧挪到了油枪边。

太糟糕了……为什么性幻想的对象要实体地出现在这里？

“我自己来吧，你去给别的顾客服务就行。”凉介却也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手伸过来握住了拓海手里的油枪，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拓海的手指。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身体接触，结果拓海被他这一碰给又吓得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凉介给他施了个法一样。

凉介有些困惑地望着反常到把那油枪像是当什么宝贝一样依然死死攥在手里，有些别扭地躲闪了一些过去的拓海，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树已经扑了过来直接给了拓海一拳。

“都说了你在发什么呆啊拓海！真是太逊了，不摸方向盘你就会被吓成这样吗！”他又像是表演欲爆表一样一边对着拓海全盘输出，直接夺过了拓海手里的油枪，笑嘻嘻地对着凉介赔了个不是，一边早就两眼放光地打量起凉介身后那辆和他整个人一样精致又得体到不行的车来。“实在抱歉，这个笨蛋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事情……但请您放心，顾客就是上帝，今天就由我万能又伟大的武内树全程为您服务……”

拓海倒是想感谢树这看似像是友情修正拳一样的一拳拯救了他，刚想找个借口往后溜去服务下一辆车，一直在看着他的凉介再次出声叫住了他。

“我说，藤原……虽然我没正面和你说过多少话，但每一场你的比试我都在场认真观看，所以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啊……好。”拓海赶紧拉了拉他的帽檐挡住了脸上莫名其妙腾起来的红晕，甚至努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因为凉介的出现而又不由自主地压了过来的糟糕的画面甩出脑袋。

换做平时他才不在乎过来加油或者是过来找他挑衅的是谁……总感觉因为那个糟糕的梦，他都无法直视高桥凉介了。

凉介靠在车门边，望着拓海那一副奇怪到像是在故意躲他一样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一边已经飞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所有相关的数据，却依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又从逻辑上说得通的解释来证明他为什么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可能是每天早起过劳工作了吧？他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说服了自己。

“藤原，过劳工作可不好，你还处于长身体的年纪，不舒服或者累了记得及时休息。”

凉介留给了拓海一句不知道是来自医学生的关心还是兄长对启介的关心差不多的话就坐了回去，在拓海和树再一次九十度鞠躬中说了句“后会有期”后就开着他的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了一个潇洒到不能再潇洒的背影。

“可恶，真是令人羡慕到不行啊，高桥兄弟……”树还在那里嚷嚷着，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扭头看向了还像个木偶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的拓海。“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平常你虽然也是一副犯困的样子，但也不会犯傻成这个样子啊？难不成你被高桥兄弟威胁了？！”

“才不是……”拓海嘟囔着走开了，一边看着天边那朵依然无忧无虑的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是高桥凉介？